第二十五章 夢覺透窗風一線

「揍他們!」

要不怎麼說人一多場面就容易失控呢,也不知是誰先動的手,等容置業反應過來時,已經打得不可開交了。

沈栗朝容置業微笑道:「容世叔,您不管管?一會兒打死了人怎麼辦?車上不是說還有女眷?」

容置業輕笑搖頭,揮手示意兵丁放行。轉頭對眾人喝道:「還不住手,是想到牢里走一遭嗎?」

牛車又緩緩而行,沈沃鬆口氣道:「還好,總算沒有耽擱太長時間,還來得及。」

沈楓知道自己雖然大沈栗三歲,論心計卻是不如這個堂弟的,故此沈栗叮囑他看好東西,他便老老實實看著,生怕在縣試這節骨眼上真出什麼意外。好在事情意外順利,此時也不由擦汗道:「不料何家竟如此狠辣!」

沈栗微微搖頭道:「方才之事說起來倒不像何家做事的風格?」

沈沃也道:「何家做事向來陰毒詭譎,至於路上攔阻別家牛車,手法粗糙,又容易露行跡,叫人順藤摸瓜,的確不像何家的手筆。」

沈楓愕然道:「不是何家?可當時七弟言之鑿鑿……」

沈栗笑道:「當時只想快些解決問題罷了,故此託言何家套話而已。那些人也未承認到底是哪家的。反正何家才是咱們家最大的敵人,有事只管往他們身上推。」

沈沃失笑道:「不意栗兒如此促狹。」

沈栗道:「不知究竟是何人出手,還要打探清楚才是。」

沈沃道:「無需擔心此事,方才我已讓沈毅並兩個家人留下跟蹤打探,你二人只管安心應試。」

沈栗點頭道:「還是六叔思慮周全。」

這事兒是誰做的呢?還真是何家人!只是並非何密與何澤安排的,而是一個誰也沒想到的人——何氏!

何澤這個氣!太沒腦子了,狠辣有餘,周詳不足,手段粗糙,不考慮後果,留著一地尾巴。

何澤道:「你要找沈家的麻煩,為何不與父親和為兄商量,現下人都在容置業手中,他與沈淳是面『不和』心『和』,只怕早晚都要找到我何家頭上,到時侯要置我何家的臉面於何地!」

何氏冷笑道:「與你們商量?我就是事事都聽你們的,才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憑何家的家世,我什麼人嫁不得?你們非要我嫁給人做繼妻!他都已經有一雙兒女在前了!好,我聽你們的話,嫁了。

我本來可以好好過日子,你們偏要我挑唆沈涵去害沈淳!我又聽你們的,結果如何?沈涵突然死了!我丈夫死了!

我莫名其妙死了丈夫,你們都知道為什麼,偏瞞著我!是你們偷偷給了沈涵『一夢』吧?你們怕我怨你們,不肯告訴我,可你們就不想想我婆家把賬都算在我頭上!

他們容不下我,你們偏叫我留下苦熬,我又聽了你們,結果呢?我一個寡婦竟被休了!我何氏竟因一張休書名揚四海了!千古奇談!

商量?我和你們還有什麼好商量的!」

何氏的事,何澤的確有些愧疚,但此時他氣急敗壞,卻也顧不得了:「你若有那個手段,自然由得你,可你看看,你自顧自出手的,無論是暗害沈梧還是沈栗,哪次不讓人抓住把柄……」

「算了,」何密忽然從外走來,看著何氏道:「你這是怨恨家裡啊,可你兄長說的對,你做事太沒心計!

你在沈家要害人,去害那幾個小的有何用?沈家如今就靠沈淳,你把他殺了,沈家早完了。沈淳下獄時你若狠心把那槐葉殺了也就罷了,你偏留人一命,叫她在公堂上揭出來,才叫沈家抓住把柄把你休回來。

你又要害人,又沒有害人的能耐,叫你聽話又不肯聽,如今反倒怨起家人來!」

何氏冷笑道:「叫父親一說,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本就是你的不是,」何密淡然道。

他如今與何氏相看兩厭,也不與她繼續爭辯,叫上何澤向外走去。

何澤急道:「父親,如今可如何是好?」

何密嘆道:「這時事情多半已經傳開了,容置業又與沈淳有交情,想壓是壓不住的。只有想辦法挽救我何家的名聲。先把你妹妹送到廟裡去吧,明日我親自登門謝罪,給那小兒一些補償也就是了。只要禮數盡到了,沈家能耐我何?」

何密頓了頓道:「考場那邊安排好了?」

何澤道:「俱都妥當,只是如今出了這樣的事,要不要讓他們停手?」

何密道:「這個時辰考場多半已經關閉,來不及了,索性讓他們繼續吧,我何家既然已經擔了這個污名,難道還半途停手嗎?」

轉而嘆道:「家中出了這樣的不肖女,老夫也深感愧疚,若是沈家不肯原諒,老夫也只好把她逐出門去以向天下人謝罪了。

何澤明白父親這是要何氏承擔所有罪名了。

何氏的名聲已經臭不可聞,帶累何家聲望,何密本就不悅。她又滿懷怨氣,不肯消停,何密是不會容她在家中繼續「敗壞門風」的。

可惜何家高高在上太長時間,何密二人還沒意識到,此事他們得罪的不僅僅是沈府。

所謂眾怒不可犯,千夫所指,無疾而終。何家真敢插手科考,不但普通百姓容不得,皇帝也要在小本本上記一筆。

想要驅逐一個何氏了結此事,是遠遠不能挽回何家的聲譽的。

待沈栗幾人趕到試場之外時,已是人山人海。李顆也要下場,沈家幾人四下張望半天,愣沒找著。

不一時,時辰便到了。門一開,學子們慢慢入場。

雖然說萬半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此時讀書人社會地位著實優越,但讀書其實也是個辛苦活。尤其令讀書人們痛恨的,就是應試入場時讓人尊嚴掃地的的搜檢了。

當兵的平日里對書生們還算客氣,這時卻合理合法地任意翻檢考生們的用具,連身上穿的衣服都不放過。

輪到沈栗時,恰有考官過來,認得的學生和兵士紛紛見禮:「許大人!」

沈栗雖未見過他,聽別人稱呼也知道了,這是學政許墨。

按說縣試是由各地知縣主持,待知縣閱卷後再呈報各地學政審閱。但唯獨景陽稍有不同。

京畿重地,人口眾多,讀書的人多,官員子弟多,派系鬥爭也尤為激烈。景陽的縣試,是由順天府尹與學政共同主持,兩人的品級都不低,就是為了「鎮場」。

沈栗一邊跟著見禮,一邊手裡緊攥著自己的考籃,待禮畢,方轉身把考籃遞與兵丁檢查。便是學政站在身邊,沈栗都沒轉眼。這搜檢的也認真,一件件仔細地看,他放下一樣,沈栗便把這一樣再檢查一遍。

緊緊盯著兵丁檢查完了,沈栗才鬆了口氣。此時許學政站在沈栗身後已經好一會兒了。

「你這學生,搜檢時如此緊張,可是有何夾帶,故此心虛氣短?」許學政問道。

沈栗躬身,毫不猶豫道:「回學政大人問話,並非有甚夾帶,蓋因事前有傳言道有人慾在試中與學生為難,科考之事,關乎前程,雖為謠傳,不可輕信,小子也不得不處處小心,唯恐謠言成真,遭人陷害。」

許學政:「……」

搜檢的兵丁:「……」

這學生還真是不知如何評價。

事是這樣的事,理是這樣的理,但有幾個人能如此毫不遮掩的說出來?還是當著搜檢的士兵和主持考試的學政說,怕被人在考試中為難?你在暗指誰?

臉皮這樣厚!

許學政深吸一口氣道:「想必你就是近來傳言中的沈栗?」

沈栗點頭道:「正是小子。」

許學政看著沈栗一張滿是誠摯的臉,都不知說什麼好,揮了揮手:「快進去吧!」

和他老子沈淳真不是一個風格!

沈栗應了一聲,提著考籃,入了試場。

俗語講「防賊的沒有做賊的精」,沈栗千小心萬小心,還是著了道!

試捲髮下來,沈栗審了題目,磨好墨,提起筆,蘸飽了墨汁,剛寫了一會兒,「啪嗒」!

筆頭掉下來了!墨汁四濺!

沈栗沉默。

好在沈栗仔細,沒有直接在試卷上作答,而是先在草紙上草擬,不然,考卷被污,就算廢卷,這樣的考卷考官都不會審閱,沈栗可以直接回家了!

沈栗帶了兩支筆。他拿起另一支,捋著筆頭,輕輕一撥,只覺得筆頭連接處稍有滯澀之感,但也沒用怎麼用力,又是「啪嗒」一聲!這個也掉下來了。

沈栗氣極!

他此時想起那搜檢兵丁朝他笑的蹊蹺,他先前當著人面說有人要害他,還真沒冤枉人!

現在看來,這手段還真不是多複雜:趁著搜檢時,悄悄在筆頭處使個巧勁兒一拔,把筆頭拔松,但也不完全拔掉,手快些,沈栗當面盯著,也發現不了——沈栗又不是專門干這個的!

此時筆是乾的,筆頭和筆管還相連,外表一點兒看不出來。沈栗只顧檢查筆管中是否被人塞了東西,自然不會輕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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