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忽如一夜春風來

沈淳二人前腳回到侯府,後腳宮裡傳來旨意。

一家人掃庭院、擺香案,準備接旨。

傳旨的小太監長得挺討人喜歡,笑眯眯的,見誰都彬彬有禮。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

夫孝,德之本也。又,天之經也,民之行也。爾沈栗乃禮賢侯之二子,奉親至孝,聰敏果毅,以幼學之齡,擊登聞之鼓,解父難於倒懸,昭孝悌之德行。大義可嘉,潛德宜表。夫惟聖朝以孝治天下。朕何吝於封賞?茲特進爾階雲騎尉,錫之敕命。

欽哉!」

什麼意思?

獎勵沈栗,說他為父親昭雪告御狀是孝順的行為,皇帝很高興,所以封賞他做個雲騎尉。

什麼是散勛呢,就是專門用來賞人的勛位,有勛無權,干拿銀子,常用來賞賜宗室大臣及外戚。雲騎尉是正六品武散勛,在散勛中排倒數第二,奉祿八十五兩。

按禮賢侯府的門第,這賞賜不算高,關鍵是賞賜的理由。這不是按例封賞,而是以表彰孝悌的理由,封賞了身為庶子,年不過十歲的沈栗。這說明什麼?說明沈栗是入了皇帝的眼了!

有前途!沈府的人……大多數都是高興的,與有榮焉!

沈淳就更高興了,他擔心的就是子嗣少、後繼無人,現在沈栗給他爭了氣,好!大管家,快遞銀子。

沈毅不動聲色往小太監手裡塞了個荷包,小太監笑眯眯地:「趕上貴府的喜事,奴才就不客氣了。奴才還有皇上的口諭。」

眾人又跪下接旨。

小太監肅容道:「慎之受了委屈,朕都記在心裡,來日方長。你的小兒子有些意思,帶來給朕瞧瞧。」

沈淳接了旨,請小太監少待。催促眾人趕緊給沈栗收拾,自己也換了朝服。領著沈栗進宮面聖。

沈栗還是頭回進宮,饒是他見慣了現代繁華,也游過故宮景區,也不禁為這皇宮嘖舌。作為景區的皇宮和正在使用的禁宮能一樣嗎?雕樑畫棟金碧輝煌是應有之意,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沈栗還真有些腿抖。

邵英比沈淳年紀大,不過保養得好,兼之面容英俊,不板著臉的時候,還是挺容易讓人有好感的。

邵英見沈栗應答的小心翼翼,規規矩矩,笑道:「朕見你在大理寺質問姚宏茂與孫理時言辭犀利,今日又聽說你把何密氣了個半死,怎麼如今到畏縮起來。」

沈栗答道:「回皇上的話,草民並非畏縮:姚宏茂、孫理都是小人,蓄意陷害家父,草民自然要與他們據理力爭。便是何老丈面前,草民家占著理,草民也不畏懼。只是草民自幼得父親教導,身沐皇恩,深畏皇威,今日有幸得見天顏,怎不謹慎小心,戰戰兢兢。此非畏縮,乃敬畏也。」

真會說話。大太監驪珠心裡道,就憑這張嘴,這小子也得出頭。

皇帝笑對沈淳道:「這麼小的孩子就敢去敲登聞鼓,狀告朝廷大員,又滿街散休書,朕還以為你這兒子是個傻大膽,沒想到居然從他口裡說出『敬畏』二字。」

沈栗小心道:「皇上,草民雖不肖,卻一向以為,人生在世,故應勇往直前,然總要心懷敬畏,方不至於剛愎自用,行差踏錯。今日第一次得見聖顏,草民就打心裡敬畏皇上。」

邵英大笑道:「曰忠,曰孝,不愧是慎之之子。」

沈淳微笑謝恩道:「皇上謬讚了。」

邵英搖手嘆道:「此非謬讚,慎之待朕如何,朕是知道的。可惜朕自登基以來,掣肘頗多,以至功不能盡賞,過不能盡罰,前日又差點令慎之蒙冤受屈,朕心甚愧。」

沈淳失色道:「皇上怎可如此菲薄。臣年少時有幸得識皇上,廿余年來深蒙皇上謬愛,饗以高爵厚祿,臣常惶恐不知以何得報聖恩。今朝有奸佞,至皇令不得順行,此吾等臣工之過也。皇上如此說,至臣於何地!」

驪珠也上前勸慰。

邵英感嘆道:「先皇在時曾嘆:爾性和順有餘,剛毅不足,日後恐困於臣下。又言:若武事有憂,郁,沈可信之也。果然如此。」

沈淳拜道:「臣願為皇上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沈栗眼尖,見沈淳偷偷給他使了個眼色,忙跟著跪拜道:「皇上聖意所向,即我父子兵刀之所指!」

這話說的真好,驪珠心裡又嘆道。

邵英果然大悅。

他的確是個性格比較溫和的皇帝。要不然孫理當初也不敢跟他「據理力爭」。

先前三司會審的時候沒能護住沈淳,不得不暫時捨棄他。這要是「寧可我負天下人」一類的,估計覺得既然昭雪了就算對得起你了,雷霆雨露皆是皇恩嘛。可邵英確實是有那麼一點兒愧疚的。好歹沈淳可是一直立場堅定忠於他的。

再者,身為上位者沒護住屬下,的確是個挺忌諱的事,邵英有點擔心沈淳的立場。如今沈淳父子二人表示沒問題的皇上,禮賢侯府一直忠於您。誰跟您過不去,我們去砍他。

邵英高興,賜宴。

照沈栗的體會,其實陪皇上吃飯是個辛苦活。

邵英見他吃的小心翼翼,笑道:「吃飯的時候不用敬畏朕,喜歡什麼,叫驪珠給你夾。」

沈栗連忙站起來拜道:「草民多謝皇上。」

驪珠推薦道:「這個燕窩煲燉的好,適合小孩子吃,沈少爺不妨試試?」

沈栗忙謝了。

驪珠親手舀了一碗遞過來,笑道:「沈少爺得蒙皇上賞了雲騎尉,也是官兒了,以後不必自稱草民,要稱臣了。」

沈栗摸摸頭尷尬道:「皇上太厚愛,嗯,微臣家了,我這個年紀自稱微臣,那個,感覺挺奇怪的。」

邵英笑道:「這有什麼,湘王世子今年不過四歲,見了朕也板著一張小臉自稱微臣。」

說到這裡,邵英頓了頓,思索道:「你若覺得不好意思……聽你父親提起明年你要下場一試,做了童生後自稱『學生』也是可以的。」

沈栗轉了轉眼珠,嬉笑道:「在皇上面前自稱『學生』,豈非『天子門生』?」

邵英大笑道:「天子門生豈不好?難道慎之之子還做不得?」

沈栗喜道:「這個好!」

邵英復又大笑。

宴罷,捧著邵英賜的一匣子糕點,沈栗心滿意足地往回走。

沈淳見兒子入了皇帝的眼,心中也是高興,玩笑道:「怎麼,難道御膳沒吃飽,得了上賜的糕點如此高興?」

沈栗翻了個白眼道:「除非姓邵,賜宴哪有能吃飽的,比打仗都累。」

復又開心道:「糕點也就罷了,父親,皇上要我自稱『學生』,做『天子門生』呢。」

沈淳斜眼看他道:「你若能爬到殿試那一步,皇上多半會點你做個『天子門生』,你得先考過鄉試。」

沈栗不以為意。

邵英畢竟是個皇帝,他表露了什麼意思,多的是人「心領神會」。科考取士乃重中之重,不會有人明目張胆地偏向他,但有皇上這句話,想要給他下絆子的自然要收斂收斂。

沈栗心滿意足道:「起碼童生試時不用那麼擔心何家了。噫,有皇上這句話,只要我答卷尚可,做個榜末總是沒問題吧。」

沈淳譏笑道:「勞動皇上金口,你敢居於榜尾,是要丟皇上的面子嗎?跟著方先生好好讀書去!」

回到侯府,晚飯都罷了,正好掌燈時分。

一家人都聚在何雲堂等著他父子二人回來,聽說皇上安撫沈淳,誇獎沈栗,都喜氣洋洋。

沈栗將御賜的點心分給眾人食用,田氏嘗了點頭道:「旁的到還罷了,這吉祥如意餅還是打天下時你們姑奶奶琢磨出來親手做給先皇吃的,故此宮中又稱為沈妃餅,皇上當初也愛吃。不想今日特地賞你,皇上真是念舊情的人。」

沈樅吃的高興,扯住沈栗衣擺問道:「七哥,皇上賞你做官,又給你點心吃,是很喜歡你嗎?」

沈栗微笑道:「雲騎尉是散勛,並不是官,皇上肯給我幾分顏色,多半是看在咱們府的面上。」

沈凌笑道:「栗兒也不必太過自謙,皇上也不會隨便拿東西賞人。」

沈樅眨眼,問道:「七哥,皇上既然喜歡你,以後會不會讓你做世子呢?」

堂中俱是一靜,田氏皺眉道:「這孩子,胡說些什麼呢!」

沈樅奶娘連忙上前來要把他抱走,沈栗搖手止住,蹲下看著沈樅雙眼問道:「樅兒知道為什麼皇上先叫人宣旨封我做雲騎尉,才又叫我入宮覲見嗎?」

沈樅懵懂搖頭。

沈栗道:「世子與雲騎尉都屬勛位,皇上既已另外賞了我雲騎尉,自然不會叫我做什麼世子。所謂長幼有序,嫡庶有別,皇上乃是有道明君,怎會憑一時喜好擅加賞賜!」

真論起來,禮賢侯世子與雲騎尉自是天差地別的,但沈栗既已表明態度,李氏自然高興,笑道:「不過是小孩子的胡話罷了,栗兒何必在意?」

沈栗搖頭認真道:「咱們這樣的勛貴人家,別的倒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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