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家國社稷 第七十六章 挽天傾(十三)

天寶十三年,九月十二,大唐皇帝李隆基從河北前線返回長安,局勢卻一下變換得讓大多數老百姓看不懂了。

天策府和楊國忠的決裂爭鬥,之前還差不多是個勢均力敵的態勢,楊國忠這邊掌握著行政大權,還有軍權,楊國忠的心腹李福德為右羽林大將軍,小舅子裴昱為金吾衛將軍,駐守長安的天武軍也由楊國忠的長子楊暄統帥。

而天策府雖然在長安要什麼沒什麼,卻得到了幾乎所有老百姓的支持,不管楊國忠這邊再怎麼污衊,顛倒黑白,他們還是信天策府,不信楊國忠。

一時之間,還有一種議論在百姓當中口口相傳,越傳越廣,那就是楊國忠是個大奸臣,矇騙聖上,敗壞朝綱,這場叛亂全是由楊國忠引起的。

還有那個杜乾運,更是愚蠢廢物到了家,就是因為名字取得好,叫「賭錢運」深受楊國忠的喜愛,又送了楊國忠二十萬金幣,才謀得了河東節度使的職位。

本來若是聽天策府的,只怕現在叛亂早就平定了,現在弄成這樣,也就是怪楊國忠這個大奸臣收了杜乾運的錢。

議論得越多,長安的老百姓罵楊國忠就罵得越凶,若是這些罵得有用,估計楊國忠起碼要是幾億次了。

可是等李隆基一回朝,卻一下站到了楊國忠這邊,不但下發明旨宣布,河東戰局如此敗壞,責任全在天策府!

清心茶社顛倒黑白,污衊中傷朝廷,意圖不軌,著令即刻查封,鎖拿一干成員;另河東節度使杜乾運忠心體國,盡心王事,兼任右天武大將軍,統領五萬天武軍,駐軍霸上。

所有的長安百姓。一下懵了,怎麼可能,一心平亂,為了拯救百姓不惜送上性命。在河北道,河東道救下一百多萬百姓的天策府反倒成了亂臣賊子;楊國忠這個賭場小混混,臭名滿天下的大奸臣倒成了忠心為國?

這怎麼可能?滑天下之大稽嘛!

一些逃難到長安的河北道,河東道的難民紛紛大聲疾呼,到處給天策府喊冤。大罵楊國忠是欺騙皇帝的奸臣,然後他們就被一頓打,叫嚷得凶的就被抓到了長安、萬年兩縣的監牢里去。

而另一邊,但凡和蘭陵王、建寧王親厚的官員,也全都被革職軟禁,還在長安的王元寶王家,倒沒有直接衝到家裡去拿人,但也派了重兵牢牢監視。

總之,就是一時間人心惶惶,到處都是亂糟糟的。

十六王宮。南陽王李系,著急忙慌地來到廣平王府,找到他的大哥廣平王李俶,張口便問道:「大兄,皇阿爺這是怎麼了,他難道真的糊塗了嗎?就看不出楊國忠這是欺君罔上嗎?」

李俶嘆了一口氣,把自己這個二弟拉到內室,搖頭道:「不是皇阿爺糊塗了,是你糊塗了。二弟,你難道就沒看出來嗎?」

「看出什麼?」

「這是皇阿爺和三弟在鬥法呢。我們那個三弟當真是了不得了,竟然把皇阿爺一下逼到這種地步了……」李俶愴然地說道,臉上表情複雜,說不出是感慨。還是憂心,還是羨慕嫉妒恨,或者都有吧。

「啊……」李系張大了嘴巴,一直以來李隆基太強勢了,囚禁父親兄弟,囚禁兒子孫子。一天之內毫無理由殺掉三個親兒子。阿爹太子李亨也被逼得兩次離婚,每天惶惶不可終日,才四十多歲就一頭白髮,蒼老無比,這麼強勢的一個皇帝,竟然會被自己的三弟逼迫?

「大兄此言何意?小弟愚鈍,還請大兄細言之。」

李俶看了他一眼,輕嘆一口氣道:「你想啊,這些年來,天策府的所作所為,戰必勝,攻必克,四海商社富可敵國,所有世家權貴都和四海商社有生意上的往來,都要求著四海商社,三弟幾乎已經得到了所有世家的支持。

這幾年來,天策府又廣施善政,楊國忠各種胡作非為,比如京畿道大災,楊國忠非但不賑濟,反而加倍收稅,最後這些都是多虧了天策府才活下來;

楊國忠在南詔葬送掉二十萬大軍,又要在京畿道強行徵兵繼續去南詔送死,最後也是天策府戰了出來,一舉滅亡南詔,那些之前去南詔必死的京畿道百姓豈不家家戶戶對天策府感恩戴德?

到現在,安祿山二十七萬幽州軍起兵造反,天下各鎮兵馬都被回紇牽制,天策府竟然能憑藉一己之力,獨自抗衡幽州軍二十七萬叛軍,數次擊敗叛軍。若不是杜乾運貪功無能,又豈會讓幽州叛軍攻破河東,只怕不出一個月,天策府就真能平定叛亂。」

李系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下意識道:「既如此,那不是很好嗎?」

李俶看著這個二弟,臉色極為難看,過了半響才低聲道:「二弟,你怎麼還不明白。天策府如此強勢,這麼強的兵力,這麼高的威望,安祿山造反,最大的責任就在皇阿爺,最後卻被天策府,被三弟平定了。

如此一來,皇阿爺的威望豈不是一落千丈,三弟的威望卻一下升到天上,他又有各世家權貴的支持,又得天下百姓愛戴。皇阿爺對他豈能不深深忌憚提防。

皇阿爺從長安消失這麼久,不就是去河北道前線奪三弟的權了么?只是沒想到啊,皇阿爺竟然敗在了三弟手上。」

李系嘴巴一下張得大大的,呆愣了好半天,才悠悠醒轉過來,顫聲道:「那你說他們兩個誰會贏,還有,皇阿爺為什麼明知楊國忠名聲如此不好,杜乾運如此無能,還要繼續重用楊家的人,重用杜乾運呢?」

……

「陛下現在要對天策府和建寧王動手,阿兄你說他們哪邊會贏?我們京兆韋氏該如何做?」

長安城,緊鄰親仁坊的安邑坊,京兆韋氏,韋賁府,韋輝找到了自己的哥哥,問出了相似的問題。

韋賁摸著鬍鬚道:「誰贏誰輸不太好講,但有一點是明白的,若是陛下取勝,戰亂必定不能這麼快平定。而我們這些世家的利益,也必將嚴重受損」

韋輝連連點頭道:「陛下十多年不問朝政,唯一倚重者楊國忠也,天策府若倒台。四海商社必定交給楊國忠。

可是四海商社這套先進的管理,這麼多先進的技術,又豈是楊國忠那個賭場小混混能玩的來的。

這兩年,我們京兆韋氏跟著辦工坊,做生意。開拓草原和海外,財富增長了上十倍都不止,各種新奇的、好玩的、享受的玩意層出不窮……」

他頓了頓,兩眼放光道:「而且,這種看著自家產業一點一點做大,管理成百上千人的這種成就感,真的很好啊!」

兩年多以來,四海商社算是自己創業的同時,也帶著這些權貴世家,特別是五姓七望、關中四姓、江南華族一起做事業。

很多先進技術比如造紙、釀酒、制新茶、水泥、硝石製冰、活字印刷。甚至是四輪馬車的生產技術,四海商社在領先半年、一年、或兩年之後,就免費傳授給這些權貴世家。

各世家只要交點餐飲住宿費,就可以派遣子弟到四海商社商社辦的進修班學習;也可以免費派技工到四海商社開設的工坊當學徒,手把手傳授。

另一方面,傳授技術,給予好處的同時,天策府這邊又留有後手,比如造紙,幾乎都有的工藝技術都教給了世家。但鹼水的配置,各世家沒有一個完整的化學體系,沒有專業人才,卻只能依賴四海商社。

這樣一來。各世家在從四海商社獲得利益和好處的同時,其實也被四海商社牢牢控制住了。好比現在,若是天策府要倒台,這些世家就會想,天策府倒台不要緊,但會害得我們造紙工坊、四輪馬車工坊開不下去。我們伐開心啊。

說起來,四海商社這兩年多以來在海外掠奪,在國內發展科技,興辦工坊,雖然有數以百萬計的普通工人和周邊百姓因此受益,生活過得越來越好,但實際上,最大的好處還是讓這些權貴世家得了去。

蕭去病這麼做的理由,一方面是借著他們的力量,一起將事業做得更大,更先進的技術得以推廣和普及,建設更多的工坊,蛋糕越來越大,受益的窮人百姓也會越來越多,大唐的生產力也一下提高了起碼十倍以上。

另一方面,也是將些權貴世家綁上天策府的戰車,一早就預備好了,如果出現今天這種局面,這些世家權貴,不會成為天策府的阻力,他們會欣然看到,甚至主動幫助天策府奪權成功。

至於貧富差距會越來越大,所有的資源,產業都被這些權貴世家所壟斷,就不是現在需要考慮的問題了,等李倓當上皇帝,有的時間解決。

而且即使這些工坊的工人被剝削了大部分勞動價值,但在事實上,他們的生活水平也確實得到了提高,唯一受到殘酷壓迫的,是南海那些土人和被賣來的戰俘和奴隸。

對此,蕭去病心中雖然有愧,但也深知一個民族的崛起,本就是其他幾個民族的災難。

所以,說白了,就是在李隆基不思朝政,醉生夢死,楊國忠被金錢所迷惑,小人得志,在朝堂上耀武揚威的時候。

天策府集團,已經帶著其他權貴世家和許許多多普通百姓飛速向前,蕭去病苦心經營兩年多的時間,一直在造勢,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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