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家國社稷 第六十三章 兩地

天寶十三年八月三十日,大唐河北道深州饒陽郡,饒陽城下,幽州叛軍已經圍城整整四天了,饒陽城下,屍積如山,血流如河!

城牆之下,護城河裡,遍地散落,層層疊疊,在水中上下漂浮的,儘是這些幽州獸兵歪七扭八、死狀各異的屍首,十幾架雲梯,已經攻城衝車報廢在城牆之下,焚燒得只剩下殘骸,此刻猶自冒著縷縷黑煙。

護城河之外,數千幽州精銳騎兵縱橫馳騁,時不時的就往城頭上潑灑一撥箭雨,在他們的後邊,上萬幽州步兵或列陣隨時準備出戰,或者在一旁監督那些被劫掠來的漢家丁壯夫役製作各種攻城器械。

饒陽城正北方向和正西方向,便是這三萬七千幽州叛軍紮下的一個個營寨,正北方向營寨和饒陽城中間的一個小土丘上,上萬步騎層層列陣,旗號翻卷林立,土丘當中一面紅底黑字的大纛,上書一個大大的史字,正是幽州軍第一大將,史思明的中軍所在。

河北戰局一天之內急劇變化,就連原本坐鎮范陽的史思明也不得不帶領上萬輕騎兵連夜南下平亂,而在史思明到達之前,饒陽城下已經打了快有兩天半,幽州軍死傷慘重。

饒陽城位於河北腹地,在范陽以南大約四百里,與常山一中一西,正好卡住了叛軍南下的道路。

安祿山造反不得民心,在常山太守顏杲卿和饒陽太守盧全誠的號召下,河北諸郡的太守、別駕、司馬、縣令、縣尉紛紛響應,殺死安祿山任命的叛軍守將,招募義兵,對抗安祿山的叛軍。

幾乎是在一天之間,幽州叛軍就陷入一種四面楚歌的境地當中,州城、縣城當中的安祿山留下的守將守軍通通被殺死不說,叛軍收集的糧草也被這些郡縣義軍所奪,叛軍擄獲的夫役壯丁被義軍解救,叛軍劫掠的金銀珠寶被搶。最嚴重的還是,叛軍的通道被斷,除了大軍主力仍然能夠縱橫往來之外,小部隊就根本不敢亂跑。

田乾真雖然對安祿山說的挺好。但事實卻是,幽州軍目前已經處於一種極其被動的不利局面,軍心極為不穩。不過越是如此,這支因為燒殺擄掠而徹底淪為獸兵的百戰之師,就越發地瘋狂。越發沒有顧忌!

我既然形勢不利,既然四面受敵,既然沒有後路,那就索性拚死一搏吧!那就放手大殺吧!就算是死,也要拉著更多的人一起下地獄。

基於這樣的心理,在被河北叛軍重點圍攻的常山、饒陽兩城的攻防就打的愈發地慘烈!

總得來說,幽州軍長期在草原上與契丹、奚兩番騎兵交戰,極擅野戰,陣地戰相對較弱,攻城拔寨就更弱了。但饒是如此,在史思明親率四萬精銳叛軍的猛攻之下,饒陽城依然岌岌可危。

饒陽城地處河北道腹地,長期不聞戰事,兵事廢弛,概括起來就是城池的防禦鬆弛,城牆既不夠高,也不夠厚,夯土的城牆有一多半包磚掉落,女牆上的垛口城堞也多有坍塌。護城河也並不寬闊,水位極淺才沒過大腿而已,城牆外面的輔助防禦設施羊馬牆等,更是形同虛設。

原因倒也簡單。安祿山身為范陽節度使,不僅管軍,而且還管著河北一道的財政,再加上河北道採訪使,人事權也管了一大半。

整個河北道基本上安祿山就各土皇帝,他這麼多年來圖謀造反。一方面,所有的賦稅幾乎就全被他搜刮到范陽來;另一方面他也不河北諸郡的城池修得比較堅固。

於是乎,三天多打下來,饒陽城下幽州叛軍雖死傷慘重,但饒陽城這邊也是夠嗆,護城河被填平一半,女牆的垛堞也有一半被損壞,城牆上的義軍傷亡也有不少。

不過,讓城牆上的饒陽義軍感到奇怪的是,幽州兵原本兇猛無比的攻勢,怎麼自從史思明以來,就一下減弱起來。

城牆之上,饒陽太守盧全誠的長子,十八歲的盧瑋辰穿著一身類似龍蝦殼一樣黑色鋼條甲,將後背靠在一處垛堞上,不時地扭頭往外面看,嘴裡罵罵咧咧:「入娘的,這些幽州叛軍在玩什麼名堂?準備造更多投石機攻再攻城么?」

在他的身旁,是一名叫莫秋風的,跟他穿著同樣盔甲的天策軍校尉,他朝外乜斜了一眼,冷漠道:「這樣更好,到時候便讓他們知道天策新型八牛弩的厲害,想跟我們天策府比武器的先進,他們這是找死。」

他說的沒錯,早在安祿山起兵的同一天,顧小俊就帶了一百輛的軍用物資來到了常山城和饒陽城。

現在這城牆上,每名守城軍士手上都拿著一把天策軍的強弩,旅帥以上的軍官更是裝備了手搖的天策弩,每名軍士都配兩名民夫,負責給弩機上弦,或者等這些幽州軍撲近的時候,聽從命令往下面砸裝有火油的瓦罐。

從天策府武庫千里迢迢運過來的強弩的弩箭,一捆捆的就堆在城頭,如果以五箭消滅一名幽州叛軍來計算,殺光城下兩倍多的幽州叛軍都夠!

除了弩箭、火油等守城武器,各種四海商社生產了軍用乾糧,油炒麵、餅乾、肉鬆餅,烤鯨魚肉乾也有大量供應,加上饒陽城從幽州叛軍手中奪取的糧食馬料,食物支持兩三個月都夠。

除此以外,為了預防幽州軍的投石機等攻城武器,此次常山城和饒陽城還各裝備了二十四架八牛弩,李倓有命令,一旦情況緊急,可以使用火藥弩,因此名叫莫秋風的天策校尉對守住饒陽城充滿了信心。

盧瑋辰想想也是,他輕輕地撫摸著手上的那把天策弩,像是在撫摸心愛的小娘子:「說起來這次還真是多虧了你們天策府一早帶來這麼多物資。

不過我實在有些好奇,你們怎麼知道幽州雜種胡那幾天就會造反,而且就知道我阿爺一定不會從賊,早早就預備好這麼多東西?」

莫秋風看著他道:「安祿山會造反,全天下就是傻子都知道,我天策府誓死包圍大唐,自然一早就在范陽派了許多密探。

同時也一早就想好了各種應對的辦法,令尊大人身為饒陽太守,自然也在我們天策府的考察範圍內了。」

盧瑋辰苦笑一聲。道:「可是陛下卻不知道,之前這段時間安祿山反跡以明,家父就冒著殺頭的風險,想上密折給陛下告之數月之內安祿山必反。

可是密折還沒找人送出去的時候。就聽到消息,有十三人上疏安祿山必反,陛下卻將他們連同奏摺一起送到安祿山那裡去,十三人全部被剖腹挖心而死,家父知道後就偷偷將密折燒了。大哭不已。

現在安祿山果真反了,你說陛下這些總算能夠幡然醒悟,重新振作,刷新朝綱了吧?」

莫秋風怔了一下,長嘆一口氣道:「但願如此吧……」

在饒陽城下殺得屍山血海,饒陽城上莫秋風、盧瑋辰等人抓緊時間休息的時候,一千多里之外,東都洛陽城,卻依舊是一片繁華景象。

便在這天的中午時分,有一行五十多人。出了洛陽東城門,隨後走進了洛陽老城到天策府之間的洛陽新城區。

這一行人衣著都極其華貴,為首那人大約四十來歲,儀錶雄偉俊麗,丰神俊朗,那種從骨子透出的高貴氣質,有著一種讓人不敢冒犯的威嚴。

在他的左右兩邊,落後半個身位的位置,其中一種五十多歲,容貌俊美。雖然也有威嚴,卻給人一種極為輕佻的感覺,骨子竟然更像是一個小混混;另一人則是差不多七十歲的老者,身材高大。面白無須,目光沉穩。

三人身後的五十人,一個個都是精悍至極的親衛打扮,一雙雙眼睛警惕地看著四周,精光四射;還有另外三人則目光內斂,神形也極為放鬆。走路輕飄飄的,一呼一吸之間也好像沒有間隔也似,若是令狐流雲在此,就可以看出此三人都是決定絕頂的高手。

一行人走走看看,不時的說著什麼,本來,洛陽老城給人的感覺就已經足夠繁華了,可是一到了新城區,才發現這裡的繁華,是老城區完全不能比的。

與長安城的黃土夯土路不同,洛陽城都是青石路和方磚路,街道依然很寬,但兩邊卻沒有一個擺攤的小商小販,取而代之的都是一個個裝修得極為氣派豪華的大商鋪。

這些大商鋪的外面,掛滿了各種色彩艷麗的廣告牌,以及一面面絲綢做成的布幡,上面依然是大大小小的廣告,掛滿了街道兩邊的所有高牆。

而街道兩邊的房子,最下面一層自然是清一色的大商鋪,上面卻都是四五層的大樓房,樓房的後面還有一個個很大的院子,裡面是草坪和花園、以及遊樂場,有很多小孩在這裡玩耍,旋轉的木馬上傳來熟悉的旋律,大唐皇帝李隆基最喜歡的《卡農》。

此刻已到飯店,李隆基一行人便準備前往一家這裡的最大的醉仙樓酒樓吃飯,然而在路上的時候,卻看到一家茶館此刻正坐滿了人,一名說書人此刻的說書正說到精彩處,贏得了滿堂的喝彩。

於是李隆基便信步走了進去,來到角落裡的一張桌子旁邊坐下,那桌子上原本坐著一人,一看對面如此強大的氣場,又看看他身後的排場,嚇得連忙起身到旁邊那張桌子坐著。

此刻說書人講得正是建寧王李倓在鉅鹿郡大敗幽州軍的故事,洛陽府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