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家國社稷 第五十八章 胡無人(中)

衝鋒的號角響起,在寬達五六里的戰場正面,兩萬三千幽州騎兵發動了衝鋒。

騎兵滿萬,鋪天蓋地,騎兵與步兵不同,一名騎兵佔據的空間足夠放三到五名步兵,此時兩萬多騎兵,更加顯得連天接地,無窮無盡也似。

而重點還在於威勢,在冷兵器時代,騎兵就相當於後世的陸戰的坦克,兩萬三千騎兵沖陣,動靜可謂驚天動地。

九萬二千隻馬蹄雨點般敲打著大地,即使相隔三里之遠,大地也跟著劇烈顫抖,悶雷也似的蹄聲彷佛敲在每個人的心上,讓人的心臟不由自主地跟著蹄聲的節奏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彷佛隨時都要從胸腔里跳出來也似。

寬闊的戰場上,三萬五千天策戰兵農兵感受到了那種萬馬奔騰的威勢,看著他們如黑色的潮水般漫過黃綠色的原野,勢不可當地想自己這邊涌過來,頓時一個個都嚇得臉色發白,有個別膽小的甚至一下心臟驟停或口吐膽汁,直接暈倒過去。

已經騎上戰馬的列隊準備出擊的蕭去病和李倓看到這幅情景,心也一下提了起來。對於從不知道恐懼,敵人越多反而越興奮,甚至一個人就敢和上萬騎兵對沖的兩人來說,這個自然算不得什麼。

可對於這三萬五千多三個月前還是工人農夫的,從不知兵戈是何物的天策戰兵和農兵來說說,這個場面無疑是震徹心扉的恐懼,蕭去病和李倓實在很擔心他們會在這群騎兵被攔住之前,提前奔潰掉。

他們奔潰不要緊,到時候他們四處亂跑,大喊大叫,衝擊天策老兵的八牛弩和投石機陣地,那就真是弄巧成拙,拔苗助長了。

這一刻蕭去病突然有了一種自己是不是賭得太大了的懷疑,然而在下一刻,他便狠下來了心。決心繼續賭下去。

蕭去病和李倓兩人眼神一個對視,李倓立刻心領神會,他在馬上運起最大的力氣大聲吼了出來,內力貫穿其中一下穿透了整個天策軍陣地。將萬馬奔騰有如地震的聲音也壓了下去:

「天策軍的將士們,相信本王,這些幽州兵沖不過來!你們不用害怕,且看本王親自帶隊沖陣,所向無前!」

說話的功夫。十幾名天策老兵已經搬開了作為通道,沒有用長釘固定在地上的幾道拒馬槍,李倓一馬當先,帶著蕭去病和後面的一千五百天策騎兵,已經沖了出去,像一支尖銳的長矛,撲向鋪天蓋地,彷彿一張巨大的灰白色地毯的兩萬三千幽州騎兵。

幽州兵的騎兵群已經開始加速,馬蹄聲更加密集,大地更加劇烈顫抖。三萬五千天策戰兵和農兵此刻手心裡,身上已經全是汗珠;但此刻看到李倓帶著一千五百天策軍義無反顧地沖向比他們多的多幽州騎兵群,這些天策新兵又突然忘記了害怕了。

建寧王,皇帝陛下的親孫子,蘭陵王唯一的親傳弟子,這麼高的身份和地位,他的性命不比在場所有人都高貴?他都不怕死,他都敢帶著天策騎兵正面迎上去,我們又怕什麼呢?我們的命比他的命高貴?

再說了,在場的哪個人沒有受過建寧王的恩惠。建寧王主管都畿道的民政工作,每逢過節過年,建寧王都會到下面來慰問,給各家各戶送東西。油糧米面;重陽節的時候,還會出錢請都畿道全境的老人赴宴吃重陽宴,走的時候還有禮物送;這次所有的工人漲工錢,也是建寧王安排主導的。

建寧王對大傢伙這麼好,就算是為了報答建寧王也不能亂啊,更何況。建寧王還說,幽州兵一定沖不過來的,建寧王自然不會騙我們!

於是,縱然是心臟依舊劇烈跳動像要飛出來一樣;縱然依然渾身打顫發熱,汗流不止;縱然全身的多巴胺瘋狂分泌,瞳孔已經放到最大;縱然腿有點發軟,手不停抖,口中發乾,但是這三萬五千天策戰兵和農兵卻不再大喊大叫,更沒有一人離開隊列轉身逃跑。

另一邊,李倓和蕭去病已經帶著人通過了壕溝東端那條狹長的通道,將馬速提到最快,方向東北,想要穿過幽州騎兵的東面邊緣,繞到他們的背後或者直接進攻幽州軍後面的本陣。

土台上的安祿山、嚴庄和田乾真也心情緊張到了極點,這就是一鎚子買賣,成與不成就看這一次了。

安祿山緊張得拿望遠鏡的手都有些發抖,他放下望遠鏡交給旁邊的田乾真,大聲喊道:「這些天策戰兵和農兵怎麼還不崩潰?」

安祿山打仗雖然廢柴,但也知道步兵面對騎兵衝鋒要承受多大的心理壓力,這就是為什麼從理論上來說,步兵列陣而戰,長槍兵和弓弩兵配合,無論哪種地形正面交戰都完勝騎兵,但事實上大多數情況都是步兵完敗的原因。

理論上講,步弓比騎弓射得遠、射得准、射的快,而且還可以用弩,長槍列陣,騎兵衝鋒的時候一名騎兵必須同時面對兩三桿長槍,而且戰馬也懼怕鋒利的槍尖,如果不蒙住它們的雙眼,衝到最後十步左右的時候一定會轉彎或者停步,所以從道理上講一支騎兵隊伍如果正面強攻一支嚴陣以待的步兵隊伍,一定是完敗的結局。

可是事實卻往往相反,騎兵大多數時候都會佔據絕對優勢,並且最終將步兵擊敗。機動上的優勢就不說了,想打就打,想圍就殺,想襲擾就襲擾,可以不停消耗步兵的士氣;而到了最後一鎚子買賣,衝鋒決定勝負的時候,也往往是騎兵取勝,原因就是騎兵衝鋒時萬馬奔騰,源源不斷,給人一種勢不可當的威勢。

如果前面沒有寨牆,壕溝,鹿砦,戰車等防禦設施,就這麼正面相對,看到騎兵一往無前地沖向自己,九成以上的步兵都會在騎兵衝到五六十步的時候一下奔潰,然後陣型大亂,被騎馬追上踩死撞死。

當然安西軍陌刀兵除外,這支軍隊的心理素質太強了。天策老兵也除外。鬼知道蕭去病怎麼練出來的,但安祿山他們可不認為這些才訓練三個月的新兵有這樣的心裡素質。

安祿山身邊田乾真和同樣是這樣的認為,他唯一擔心的就是天策軍會有什麼秘密武器,此刻此刻他的心也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嚴庄也同樣緊張。作為掌握更多信息的卧底,他心裡自然覺得天策兵一定會贏,但又想不通天策軍會怎麼贏,同時又擔心萬一幽州軍這邊打敗,自己千萬不要死於亂軍。那可就太冤了了。

「主君快看,建寧王率僅有的一千五百騎兵出擊了!」田乾真大聲叫了起來。

安祿山連忙接過望遠鏡,順著田乾真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一支一千多人的騎兵隊伍,正源源不斷飛速通過壕溝上的一條通道,在他們的後面有幾十名天策兵推著兩輛塞門刀車跟在後面,開始用長釘在將刀車固定在地上。

嚴庄大聲道:「難道李倓想用這一千五百騎兵正面擊潰我們兩萬三千騎兵?」

田乾真微微搖頭:「我看他們是想迂迴到這些騎兵的後面,或者想衝擊我們本陣,直取東平王!」

安祿山連忙大聲命令留守一萬步兵和六千騎兵做好迎戰準備,嚴陣以待。這時李倓率領的一千五百天策騎兵已經在衝鋒的幽州軍的左翼與之正面碰上了。建寧王一馬當前,突入幽州騎兵陣型當中,左突右殺如入無人之境。

安祿山低聲道:「李倓小兒這是拿自己的小命在拼啊,他真當自己是蕭去病啊!」

他看了一眼在土台下面列陣待命的田承嗣,道:「承嗣,當初蕭去病殺你兒子,今天你殺他徒弟也算是報仇了,你帶四千騎兵從東邊繞到他後面去,若他攻擊本王的本陣,你就從後面對他夾擊。若他要跑,你就攔住他!」

田承嗣領命而去,這時候嚴庄和田乾真同時大叫起來:「主君,我們的騎兵進入射程了。」

安祿山連忙舉起望遠鏡繼續觀戰。衝鋒的兩萬三千騎兵除去左翼邊緣的被一千五百天策騎兵勢如破竹一掃而空,剩下的兩萬多騎兵前鋒已經沖入八牛弩和投石車射程之內了。

一支支兒臂粗的弩槍在騎隊中間犁出一條條血道,很多騎士直接被八牛弩命中,連人帶馬被釘在地上,死狀極其嚇人。

無數黑色的罈子從天降,有的直接砸在幽州騎兵身上。連人帶馬全都砸趴下,更多的卻是砸在地上摔得粉碎,裡面的夜裡濺得到處都是,想必這就是張獻誠密信里說的那種火油了。

據說這種猛火油能在水面上燃燒,燒在身上就沒辦法撲滅,倒是一種極好的武器,可惜現在採用已經太晚了。

從這個距離,一直到到天策軍列陣而站的地方,只有大約五百步(750米),這些幽州騎兵馬速已經提到最快,五百步的距離只需要大約十七八息(54秒)的時間,投石車最多還能發射兩輪,八牛弩還能夠發射三輪;而等進入黃色羽箭天策弩的範圍,則最多能夠發射兩輪,後面用普通弩箭的農兵,則只能發射一輪,但安祿山認為他們絕對沒有這個心理素質射出這些弩箭。

果然,就在安祿山的屏息注視下,兩萬多幽州騎兵猶如灰白色的海潮漫過黃綠色的原野,第二輪的八牛弩槍和裝有猛火油的陶罐次第發射,八牛弩槍全部採用平射,幾乎沒有一槍射空,很多甚至都一槍串兩,直接將人帶了飛起來;而裝有猛火油的陶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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