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家國社稷 第五十二章 履胡之腸涉胡血(六)

安全忠是安祿山的一名心腹家僮,確切說他也是安祿山的養子,和安忠志從小一起光屁股長大的奚奴發小,此時他正奉命帶領一隊百人的哨騎南下接應,他要在第一時間確認八千曳落河大勝的消息。

發小安忠志被天策狗賊偷襲而亡,安全忠簡直不敢相信,但安忠志麾下三千最精銳最驍勇的奚族騎兵幾乎全軍覆沒,安忠志和安慶祐、安慶長的人頭被天策府的建寧王命人帶回來打臉,卻是不爭的事實。

隨後主人兼義父大為震怒,派出麾下八千最精銳曳落河,由南下幽州軍第一大將安守忠率領,以獅子搏兔亦用全力,犁庭掃穴的氣勢南下報仇,而八千曳落河的身後,還有十萬大軍次第拔營。

安全忠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曳落河戰士百中選一,精銳無比,八千曳落河幾乎可以橫掃整個草原。作為幽州軍的一員,安祿山的心腹,安全忠對此曳落河的戰力知道得清清楚楚,他十分確信,那五百天策軍如果不跑,絕對擋不住這八千曳落河的雷霆一擊!

甚至於在義父下這道命令的時候,安全忠都有一種殺雞用牛刀,太過興師動眾的想法,但隨後他又想通了,義父和幽州軍的大將們,要的就是萬無一失,要的就是一擊必殺,要的就是雷霆萬鈞的報復,要的就是告訴天下之人,膽敢阻擋幽州軍兵鋒的下場!

天色一下變得陰沉,秋風漫卷,十萬幽州大軍雷霆而動,使得風雲變色,一望無垠的原野上,安全忠和麾下一百名幽州軍精銳哨騎一路賓士,原本因為安忠志和安慶祐、安慶長被殺而變得壓抑悲憤的心情,這個時候也微微有些快意的感覺。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前方有在原野上悲鳴的戰馬,還有倒地的騎兵,遠遠看得並不真切。但依稀能看到幾具屍體的頭上戴著貂帽——竟是曳落河的騎兵?

安全忠等人快速策馬趕到近前,都不由地倒抽了一口涼氣,一小塊範圍,遍地都是曳落河騎兵的屍體。足足有三百多具,每名騎士身上都插著一到兩支羽箭,而且是幾乎被羽箭射穿。

放眼望去,遠傳還有同樣多悲鳴的戰馬,以及倒地的屍體。天策軍的強弩竟如此厲害?

安全忠帶著人繼續往前跑,一百哨騎的臉色也就越來越凝重,甚至還有些許害怕——沒有見到一具天策騎兵的屍體,對於未知的危險,人們有著本能的害怕。

安全忠臉色陰沉得想要滴出水來,胸口越發的壓抑,他實在很難接受這個事實,這一路上都快陣亡八百曳落河了,天策軍竟然無一傷亡?

不過看到後來每次倒下的人越來越少,安全忠也在心裡做自我安慰。曳落河由八千多,就算死了一千,還有七千,人數依然絕對優勢;安守忠是南下幽州軍第一名將,他選擇繼續緊追不捨,總不會有錯的,這些天策騎兵只不過了佔了上風頭的便宜,只要曳落河追上他們,就能將他們全部殺死!

安全忠這樣想著,覺得心情舒暢了許多。胸口也不那麼壓抑了,然而片刻之後,他聽到了一聲鷹唳,抬頭看時。卻是一百多丈的高空,兩支海東青正在搏鬥,安守忠那隻青灰色的海東青明顯落敗,被那隻純白色的海東青抓咬得羽毛直往下掉。

緊接著安全忠就看到了不可理解的一幕,迎面跑來幾十騎曳落河騎兵,狼狽驚恐萬分。八千曳落河竟然被殺得逃亡?

安全忠扯足了嗓子大聲地詢問,然而對方回答他的就只有兩三個字:「快逃!」

「快逃啊……」

安全忠繼續向前,無論如何他要看到戰場,看到天策騎兵,然後他就真的看到了。

對面大約三百多步的距離,一千多人的曳落河大隊,正在被後面的天策騎兵追擊,那些天策騎兵或用騎弓,或用長槍,很多天策騎兵甚至跑得和曳落河騎兵馬頭碰馬尾,但這些百中選一,幽州軍第一精銳曳落河竟然無一騎敢回頭作戰,只是死命地踢著馬腹,將身子伏在馬身上,沒命地逃跑,倉皇至極。

安全忠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幕,八千曳落河竟然被殺得大敗,倉皇逃跑……

安全忠整個人彷彿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掐住了脖子一般,眼睛突出,頭皮發麻,陡然間眼睛一黑就幾乎要摔下馬去,他身邊那名心腹下屬連忙將他扶住……

片刻之後,之前被安祿山派出來第一時間確定大勝消息的百人哨騎,開始沒命地向北狂奔起來,一如被天策軍殺得喪膽,只剩近兩千的曳落河騎兵……

當安全忠等人和一千多狼狽逃竄的曳落河騎兵逃回安祿山中軍本陣的時候,近十萬幽州軍頓時就是一陣大嘩,議論什麼的都有,有說天策軍都是天兵天將的,還有議論的李倓那句一個都不原諒,通通送你們下地獄的,同仇敵愾的自然是有,但心生恐怖的也不在少數。

人就是這樣,敵人如果逼迫太甚,自然是會激起這些人的奮起反抗,拚死相鬥;但若是敵人實在太過強大,強大到自己不能理解,強大到自己沒有一點信心,這種拚死反抗的心理,又會很輕易轉化為望風而逃。

而幽州軍的高層安祿山,以及嚴庄、崔乾祐、李歸仁、田乾真、蔡希德、田承嗣、尹子奇、阿史那從禮、牛廷階、向潤客、李庭望、能元皓在第一瞬間簡直就要崩潰。

而隨後被放回來的一百多騎被割了鼻子耳朵大拇指的曳落河再次帶來了安守忠的人頭,以及建寧王的書信:「幽州雜種胡,洗乾淨脖子等著我們來取你腦袋!

幽州叛逆,我們天策府絕不饒恕,若不速逃,通通殺光,片甲不留!」

安祿山和十幾名幽州高層已經無法形容自己的感覺了,不但出離了憤怒,更加出離了恐懼。

這已經是紅果果的第二次挑釁和打臉了,可安祿山和一幫幽州重將,除了盛怒之外,卻不知道如何應對了。

事實上。這兩年來,他們緊鑼密鼓地密謀造反,對天策府的實力也有過詳細的評估。

鑒於之前天策軍強大到變態的戰績,以及蕭去病練兵能力的肯定。史思明和軍中高級將領的結論是平均下來,一名天策士兵戰鬥力大約相當於兩名幽州兵,三萬天策軍最多相當於七萬;三千天策騎兵相當於八千曳落河加兩千奚騎。

可剛才這場交戰下來,卻顛覆了他們的這個認知,天策軍的武器太先進了。而且他們做的準備更加充分,先進的武器,出人意料的戰術。

當然幽州軍也做了十足的準備,比如兵力,比如外交策略,比如之前還想過對李隆基來一次斬首,比如幽州軍也有一支由契丹私兵組成的騎兵隊伍,練習過排隊衝鋒等等。

可幽州軍再怎麼準備也都只是在以往的認知內,而天策府總能跳出之前所有人的認知,玩出各種新花樣。新技術,新戰術。

這兩年天策軍的工程局研發出來輕便又刀槍不入的鎧甲;研發出來了射得更遠的且上弦極其省力方便的手搖弩;研發出來了可以看很遠的千里鏡,幽州軍也有一支,是安祿山問李隆基討要的;聽張獻誠的情報,天策府還研發出了一種可以在水面燃燒的猛火油;現在又研發出騎兵對沖的時候,突然放冷箭的戰術,一下打得八千曳落河措手不及。

所有的人都有一種極其彆扭和憋屈的感覺:天策軍對自己這邊都是已知,自己這邊對天策軍那邊有太多未知,鬼知道以後和天策軍交戰,對方又會冒出什麼新的技術和戰術。然後再次打自己這邊一個措手不及,以後這仗要怎麼打?

「這就是新技術和新戰術的優勢啊,逼迫他們必須按照我們的打法來。」同一時間,三十多里外的李倓。說出了上面的話。

他算深刻理解了蕭去病所說的科學技術和創新就是第一生產力、第一戰鬥力這句話了。

李倓一下想起師父在出征南詔之前,一次閑聊時說起的,以後要出台一部名為《專利法》的法規,鼓勵發明創造創新,還說創造創新才是人類進步的根本動力。

現在看來果然是這樣,師父的智慧。真的是比大海還要廣博,除了《專利法》師父還提出了一部《物權法》,說是要保護什麼私有產權。

師父說現在四海商社發展得這麼好,主要是靠的掠奪和科技的領先,一旦這兩者的紅利吃完,或者害處出現,就只有靠保護私有產權,才能使經濟越來越繁榮;

師父還說以後大唐的疆土會越來越大,越來越難以統治,所以到了皇帝阿爺這個時候,才會出現節度使,而節度使最後就非常容易演化為軍閥,軍閥最後十有⑧九就會造反,所以節度使制度以後一定要消滅。

但這麼大的疆土總要管理啊,唯二的辦法,一個是加強文化凝聚力認同感,再一個就用科技拉近距離。

師傅的構想便是修建一種名叫鐵路和火車的東西,據說修成以後,人躺在火車上,一天之內就可以從長安到達范陽;三天之內就可以從長安到達安西龜茲。

除了可以運兵坐人,還可以運送幾十萬斤的貨物,如此一來,就算打下再大的疆域也能管理得下來,經濟也能繁榮幾十倍。

想想就讓人激動啊,安西距離長安近六千里之遙,竟然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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