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西域烽火 第六章 撲朔迷離

變故幾乎在一瞬間發生。

先是康豬兒的海東青毫無徵兆地被射殺,緊接著沖向帳篷的戰馬紛紛嘶叫栽倒,馬上騎士猝不及防下很多被甩下馬來,重重摔在地上;更多的卻是被馬壓在身下,不停的慘叫。

後面的騎士突生變故下,猛拉韁繩止住戰馬,卻又被更後面的騎士撞上。一時間,百餘騎士就在營地前面蝟集成混亂的一團。

凄慘的嚎叫與戰馬咴咴的嘶鳴聲響成了一片。

同一時刻,中間那頂帳篷後面轉出一個人來,身形修長,蜂腰猿臂,手裡正握著一張步弓,箭已上弦,嗖的一箭就破空而出。

幾乎是瞬間,田綸就做出了判斷,有埋伏!他猛地轉身,打馬就往回跑,就在這時,高仙芝那一箭倏忽而至,正中他的大臂。

田綸絲毫顧不得疼痛,猛踩馬腹,飛也似的往原路逃跑。康豬兒完全懵掉了,直到田綸跑出百步大喊一句「快跑」這才反應過來,掉轉馬頭,跟著逃了。

與此同時,在宿營地的兩邊,五十騎突然斜刺殺出,直直撞向營地前面那蝟集的一團。所過之處無不一擊即潰,如風捲殘雲,如沸水融雪。

高仙芝仍舊站在主帳旁邊,引弓而射。每支箭鏃如同長了眼睛一般,但凡有還敢抵抗的就是一箭,或中面門,或者咽喉,只十個呼吸不到,就射殺了八名馬匪。

戰鬥很快就結束了。大隊的馬匪蝟集在營地前面一團,混亂不堪。等到發現敵人的時候,想上前迎敵根本提不起馬速;想要轉身逃跑,這麼多人馬擠在一起,連調頭都難。隻眼睜睜看著安西軍騎士在身旁呼嘯而過,一把把橫刀,馬槊像收割麥草一樣收割這邊的生命。

兩輪收割之後,就有一大半馬匪被當場殺死,剩餘未死馬匪不是受傷了被壓在馬下起不來,就是跪地乞降,磕頭如搗蒜。只有寥寥十餘騎生性悍勇的馬匪掙扎著,奮力廝殺,沿原路奪路而逃,段秀實分出一半衛士看俘虜,親率另一半銜尾追殺。

蕭去病走到高仙芝身邊,說了一句玩笑話:「中丞,你怎麼就把那隻賊鳥給射死了呢?」

高仙芝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這蕭去病走過,第一句話,不是表功,也不是詢問戰況,一開口竟然是為了一隻鳥。他呆愣了兩秒,決定對這個白痴問題不予回應:「輔臣,這次多虧你了。」

蕭去病笑了笑:「還是中丞運籌的好,去病怎敢居功。」

高仙芝道:「輔臣莫要過謙。若不是你及早發現,此刻我等還在睡夢中,就猝然遭襲。某就是想運籌也不得啊。」

小太監王承恩也跟了過來,小臉慘白,也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嚇的。他揚了揚手,道:「此一戰,二人都居首功,就莫要謙虛了。」然後停了一下,話鋒一轉問道:「中丞,是何方賊子,膽敢如此?」

高仙芝默不作聲,繞過地上的鐵蒺藜,來到跪成一排的俘虜面前。

早有衛兵喊道:「中丞,是九國胡。」

「受傷的全部殺了,沒受傷的一個一個審。」

審問結果很快就出來了。受傷馬匪被補刀時的慘叫聲長長短短的響起,被俘的馬匪有一多半瞬間心裡崩潰。有很多當時就夾不住,一下尿了褲子。當冰冷的橫刀架在脖子上的時候,幾乎所有的俘虜都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唯恐說慢半點,脖子上的刀就會砍下。

情報歸納整理之後,被送到高仙芝這裡,做彙報的正是那個泡妞高手叫做李二狗的:「啟稟中丞,審問清楚了。這伙賊人原本是這一帶絲路上的馬匪,專門打劫路上行商的。在一年多前,他們被一股大勢力整合,變成這絲路上最大的一股馬匪。他們的大頭領神龍見首不見尾,很多人都沒有見過。目前統領他們的是一個叫做『沙里豹』曹阿攬延的。這次帶隊的卻是從外面來的一個白面公子,一開始就跑了。副手是曹阿攬延的一個手下叫做安加沙的,已經被射死了。」

「他們不是馬匪么?如何敢襲擊官軍。」

「問過了。說是在這之前並不知道是官軍,只以為和尋常一樣,半夜偷襲新來的馬匪或者商隊。」李二狗小心地回道。

高仙芝擺了擺手,道:「把那幾個小頭目押到某帳內,某親自審問,剩餘的用繩捆了,派幾個人看守,其他人去休息,不要卸甲。」

高仙芝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兩名馬匪小頭目,語調不高:「你們兩個至少要死一個,不死的那個也不一定就沒事。總之,某問什麼,你們答什麼,答慢的或者答案讓某不滿意的,將被記錄一次,等某問完,表現差的那個馬上拖出去砍死。」

他就這麼語氣平淡說著,給兩個馬匪的震撼卻是巨大的,他們對視一眼,臉上顯出極大的恐慌,其中一個道:「我們知道的都說了啊……」

「你被記錄一次。下面某正式開始提問。」高仙芝平靜地打斷他。

「你們知道某是誰?」高仙芝問出第一個問題。

「不知!」「不知道!」兩人幾乎異口同聲。

「第二個問題,你們的巢穴在哪?」

「向北一百里雅滿蘇。」一個馬匪搶先道。

「那裡有多少人?」

「六百,這次出動一百五,營地還有四百五。」另一個不甘落後。

「很好,你們的回答某都不滿意,你們各自說一個讓某不殺你的理由。」高仙芝耍起了無賴。

場面沉默了兩秒,一個還在發愣,另一個搶先說道:「我知道,是有人出了五十萬緡錢要置你們死地。大概在半個月前,就是在半個月前,有個蒙面人帶著九個胡人來到我們營地……」

「很好。」高仙芝指了一下還呆在地上的那個:「把這個拖出去砍了。」

果然是不逼迫不開竅,那個馬匪本來最低層的嘍啰頭目,上層的消息其實是不知道的。在要被殺頭的巨大壓力下,一下把往常所見的一些細節自動聯繫起來,給出了與事實相差無幾的答案。

仔細詢問那個馬匪後,情況很快明了。有一個強大勢力在半年前整合了這段絲路上的所有馬匪,他們向過往商隊收取保護費,截殺不順從商隊,意圖控制整條絲路。同時也做一些別的買賣,比如綁架,刺殺等,儼然一個絲路上的地下黑勢力王國。而這一次偷襲安西軍小隊則是受一個神秘人收買,目的就是要截殺高仙芝。

高仙芝沉下了臉色,眉毛皺成了一個川字。到底是什麼勢力整合了絲路上的馬匪?又是誰要取自己的性命?在這之前自己竟然對此毫無所知,對局面的無法掌控,甚至連對手是誰都不知道,讓他覺得如鯁在喉,如芒在背。心中的怒氣,一下聚集起來。

不久之後,段秀實回來回報,追到殺死八個,還有四個,因為不敢追得太遠,讓他們跑了。高仙芝把得到的情報跟他說了,段秀實也是震驚非常。

片刻之後,兩人做出決定,收拾一下,即刻出發。

帳篷的外面,蕭去病見到的追擊馬匪回營的顧小俊。朝他揚了揚頭,笑道:「追上幾個?」

「只追到一個,殺了。」

「你現在是不是很佩服我?」

「啊?」顧小俊遲疑了一下,有些不明白。

「我的直覺啊,我就說那隻賊老鷹在偷窺我。你還不信,怎麼樣,被我說中了吧。快說,你有沒有很佩服我!」蕭去病很認真地說道。

「我……」顧小俊一時語塞,他有些跟不上蕭去病的節奏,想了一下,確實值得佩服,幾里以外一聲鷹唳,他竟然聽得到,顧小俊笑了起來:「好吧,你很厲害。」

「哈……」蕭去病正準備再說點什麼,就聽到集合準備出發的命令,他聳了一聳肩,道:「我還沒睡覺呢!」

慘白的月光下,五十多人的衛隊忙活起來,一番忙碌之後,安西衛隊重新踏上了征途。因為馬匪的貢獻,隊伍里多出了將近一百匹好馬。那些被俘的馬匪賊被打斷了一條腿讓他們自生自滅,只有那個投誠的小嘍啰叫做康失芬的被押著隨軍出發。

蕭去病騎在一匹繳獲的青黑色高頭大馬上,一手扶韁一手扶鞍,身體隨著胯下戰馬的走動輕微起伏,腦袋低垂一點一點,竟是已經睡著。

馬隊的行進速度並不是算快。原因有三:一則戈壁的路原本就不好走,看上去倒平整,其實卻是坑坑窪窪,起伏不定;二則路上都是碎石,很容易割傷馬蹄,所以根本不敢提起馬速;三則夜間只有月光照路。

好在所有騎士士氣還算高漲,大聲唿哨笑罵,大罵馬匪雜胡不是東西,擾人清夢。康失芬在隊伍的最後面被兩名安西軍押著,聽到前面騎士的各種言語招呼,也只低頭趕路,只當聽不見。

高仙芝策馬走在隊伍中間,神色肅穆,眉頭依然皺著,沉默不語。段秀實也是一臉凝重,他走高仙芝身邊低聲說道:「中丞以為買兇的是誰?」

高仙芝想了半餉才道:「某也不知道,但想來在朝堂某並無仇敵,這買兇的只能是外敵。」

段秀實點了點頭,道:「依某看,我們的外敵應該有黃姓突騎施,九國胡,吐蕃。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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