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2)

朱海鵬和常少樂站在小涼河對岸一個山坡上,觀察渡河的情況。

朱海鵬不滿地說:"太慢了,大慢了。"

常少樂道:"邊打邊走,速度已經夠快了。打阻擊的一個營,恐怕得丟給他們了。"

朱海鵬說:"用空軍把這點損失補回來。命令空軍中隊,轟炸他們的追擊部隊。好了,好了,總算要渡完了。"

常少樂驚叫道:"你看那是什麼?糟了糟了,他們要搶橋。"

紅軍三團幾百人在團長王仲民的率領下,迅速從山林里衝出來,直奔浮橋。剛剛渡過小涼河、還在喘氣的楚天舒一看這種情況,大驚失色,叫著:"這可怎麼辦?這又是演習,他們硬衝過來可怎麼辦?"一咬牙說:"用汽油燒!"

一個中尉提醒道:"團長,這一架浮橋值幾十萬,是不是請示一下再說?"

楚天舒一閉眼睛說:"來不及了,燒。"看見中尉跑出去幾步,又喊道:"回來!別用太多的油,燒著後,馬上組織人滅火。"

中尉跑步過去喊著:"九連的帶上兩桶油給我上。"

朱海鵬在山坡上急得團團轉,連聲說:"楚天舒你這個守財奴,守財奴呀!趕快燒呀!等他們衝過來建起灘頭陣地,全完了。"

常少樂舉起望遠鏡說:"都是窮人家的孩子,可能心疼那幾十萬吧。唉,你別說,學會花錢也挺容易的。燃起來了,燃起來了。"

朱海鵬放下望遠鏡,滿意地笑了,"這下看范司令還有什麼高著了。這一輪空襲,夠他喝一壺了。走,回指揮所去。"

常少樂笑著說:"海鵬,你快看,到底是窮人家的孩子,又在組織救火了。損失不大。"

紅軍將領看見燒橋救橋這戲劇性的一幕,心裡又是另一番滋味。

范英明放下望遠鏡,咬咬牙又咬咬牙,狠狠地罵著:"朱海鵬狗日的王八蛋,竟能想出這種法子戲弄人!"

秦亞男端著安了長焦鏡頭的照相機,笑著說道:"作為紅軍司令,你這語言可不夠文明,不過,這幾個詞把你的心態描繪得非常生動。"

范英明忍不住又罵道:"這他媽的等於讓他調戲了一回。燒光了,看著也好受些。"

劉東旭勸道:"他們也是為了節約幾個錢,恐怕沒有別的用意,你想多了。"

范英明朝浮橋方向一指,"你們去問問橋頭那些官兵是怎麼想的。這是欺我們過不去河。朱海鵬,你處心積慮想保平局,沒那麼容易。"

藍軍的空襲開始了。紅軍追擊的各路隊伍還沒從撲空的頹唐中解脫出來,根本沒有組織疏散,按演習規定,也算損失了一個多營。這次空中打擊,把紅軍上至范英明、下到戰士,都激怒了。

范英明看看從容飛走的飛機,沉著臉說:"命令各團收攏部隊,中午十二點以前上報各自渡河作戰方案。命令舟橋營暫歸一團指揮,十點鐘以前,拿出強渡小涼河方案。"

太陽躍出了山頂,這是演習以來少有的一個晴空萬里的日子。

方英達坐在擺在花壇邊上的一張白色沙灘椅上,品著一杯清茶曬太陽,嘴裡斷斷續續哼著一些戲文:"出歧山我端坐在中軍帳,收姜維降魏延把大計思想……"

陳皓若拿出一份電報走了過來,"你唱,你唱你的,已經快煞尾了,沒什麼大事。"

方英達說:"小時候看過幾齣諸葛亮的戲,時間過得太久,張冠李戴,驢頭不對馬嘴了。"

陳皓若說:"藍軍除留下一個阻擊營,其餘全部過了小涼河,紅軍準備今天強渡小涼河。"

方英達道:"一支部隊雄風猶在,一支部隊能屈能伸,這次演習算是大功告成了。"

陳皓若說:"紅軍再搞越界作戰,已經沒有太大的必要,我看應該適時結束演習了。"

方英達道:"再等一天,看看紅軍在渡河方面還有沒有高著。一個甲種師,被人連敗兩回,總該給他們一個越界行走幾步的機會吧?"

陳皓若說:"好,好,就再給他們二十四個小時。我去安排一下。"

方英達說:"皓若,今天太陽很好,你也拿把椅子來晒晒太陽。有些事我得跟你談談,機會不多了。軍、師領導班子調整,迫在眉睫呀。"

演習終於到了尾聲。江月蓉決心提前離開戰區,悄然從朱海鵬的視野里消失。作出這個決定,很不容易。把隨身攜帶的換洗衣服和日用品塞了半旅行包,江月蓉又猶豫起來。我就這麼走了,就這麼走了嗎?她在心裡一遍一遍問著,問著問著,就坐在床上發起呆來。留在C市,和朱海鵬一起生活,前景會怎麼樣?這個老問題,也是根本問題又一次跳了出來。在和平年代裡,朱海鵬在這次演習中取得的個人成就,可算是登峰造極了。以此作為起點,朱海鵬完全可以在仕途上行走很遠。可人的一生中,社會的定位是不是最重要的呢?這個問題沒有一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答案。那麼,帶著銀燕回北京,不一定就是後半生的最佳選擇。如果就這麼一咬牙走了,日後自己如何看待和朱海鵬一起度過的小半夜時光?為朱海鵬做一隻荊棘鳥?算了吧?接受了朱海鵬,也就失去了做荊棘鳥的資格,有沒有那半夜時光,都是一樣的。《聖經》上說,你想了男人,也就和這個男人犯淫了。在烈士陵園,已經完成了對陳天雄愛情的背叛,獻出肉體,不過是在另一種層面上對這種背叛進行一次確認。那麼,日後還有可能在北京成家。一旦走出這一步,那就意味著是對所愛男人的雙重背叛。那時候還有所謂的幸福可言嗎?不走呢?父親怎麼辦?還有那個生活上一直靠父母照顧的哥哥怎麼辦?把他們全部接到C市一起生活?這又是一個多麼艱難的大工程呀!朱海鵬會不會接納他們呢?他不是一個愛情至上的人。他是一個求全的、傑出的男人。身處逆境,他的性格會不會有大的改變呢?

正在這麼焦頭爛額地想,只感到屋子光線一暗,抬起頭,看見朱海鵬正鑲在門框中間,像一幅逆光拍成的巨幅照片。朱海鵬的心緒雖然繁雜,但已進入了一條單行道,行進的目的地不可能再有別的了。江月蓉允許他走進那間溫馨的卧室,朱海鵬就認定兩人的關係只有走向婚姻這一種結局了。演習如今也已進入單行道,隨時都會結束,朱海鵬的心理徹底鬆弛了下來。這時候,他期待著與人分享,對人傾訴。江月蓉當然是無人可以替代的對象。但他看到的場景,與他的期待距離太遠了。

朱海鵬怔了一會兒,問道:"你像是準備走?你是不是要走?"

江月蓉忙遮掩道:"沒有沒有。我,我收拾收拾,東西太亂了。"

朱海鵬鬆了一口氣,跨進屋子,"演慣用不了幾天就結束了,你要留下。我要你留下。你對演習貢獻這麼大,應該留下。你,你好像哭過?怎麼會呢?"

江月蓉支吾道:"誰,誰哭了?好,好,我留下,你讓我留下就留下吧。"又把包里的東西朝外掏著,"你怎麼不在指揮崗位上?"

朱海鵬說:"部隊已經撤了回來,沒什麼大事了。我,我看你不在,就來了。不知為什麼,我只感到心裡空得很。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江月蓉理理頭髮,"演習不是還沒結束嘛,你不該離開自己的崗位。我留下來,你放心,我會等到演習結束的。懸念都沒有了,用不著期待什麼了……這可能是成功以後的必然反應。"

朱海鵬訕訕地搓著手,"我也沒什麼別的事,就是想來坐坐。你不能走,我需要你留下。我過去了。"

看著朱海鵬走到門口,江月蓉禁不住喊了一聲:"海鵬--"又沒有話了。

朱海鵬站住了,慢慢轉過身。

江月蓉說:"祝賀你。真心的祝賀你。"

朱海鵬迷惘地問一句:"為什麼?"

江月蓉像是自言自語地說:"我希望你能成為將軍。如果在戰爭年代,你會成為一位戰功卓著的名將,這一點我深信不疑。在和平時期,你有了這次經歷,路就好走了。不值得祝賀一下嗎?起碼,你不用再考慮轉業的事了。"

朱海鵬搖搖頭說:"月蓉,你肯定有什麼別的話!為什麼不對我說說呢?"

江月蓉道:"你別胡思亂想了。我只是有一種感覺,很快我會從你的生活里消逝,我,我不願意看到這個結果。所以……就顯得心事重重吧。"

朱海鵬嘆道:"恐怕不只是一種感覺。我知道你對我不太放心,因為直到現在,你還沒有對我說出那三個字。你要是說了,我們馬上可以結婚。可惜我還不配。你替我的前途想得太多了,其實用不著,真的用不著。你說話呀!"

江月蓉深情地看著朱海鵬,"我愛你"三個字在唇邊滾動著……

"報告!"一個上尉跑到門口說,"朱司令,紅軍開始強渡小涼河,常師長讓你去一趟。"

朱海鵬急忙走出屋子,"這個范英明,真是打紅眼了,大白天搞這種強渡。"

江月蓉慢慢坐在床上,眼淚又流了下來。

紅軍第一次強行架橋失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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