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1)

東邊日頭西邊雨。

藍軍指揮所的情形完全是另一種樣子。常少樂端一碗稀飯,手夾一隻饅頭一棵大蔥,蹲在指揮所門前一塊大青石上,吃得吸溜喀嚓的,邊哼著豫劇《定軍山》的一個唱段。這別樣的唱,先把江月蓉和剛換班下來吃飯的幾個女兵吸引過來了。她們看著一手多用一嘴多能的常少樂吃得這樣熟練,都撐不住笑將起來。

常少樂把碗朝地上一放,說念白一樣拖著長音道:"何人在此喧嘩--"

江月蓉笑得只好把碗一扔,一手指著常少樂,張著口卻說不出話來。

朱海鵬擦著嘴從作戰室走出來,"你們還樂,你們還是少樂點,得了闌尾炎,可不得了。常師長,他們一團滑得像條泥鰍,扔下不到一個連,主力又溜走了。"

常少樂嚴肅起來,"這麼說,他們真要放棄一線?黃興安讓咱們長驅直入?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朱海鵬道:"他們恐怕真的不願丟這個人。二號地區,他們還有一個多團在死守。你在唱戲的時候,我給他們準備了一道菜,留一個團守住三號地區的幾個高地,其他主力現在都在向二號地區挺進。空中嘛,那裡他們連高炮部隊都沒有,轟炸機可以隨便炸。能咬住他們右翼,他們就進退兩難了。"

常少樂道:"可惜咱們那些尖端部隊還都在閑著。"

朱海鵬道:"我正要和你商量一下,走不走這步奇著。"

兩人回到作戰室,朱海鵬拿起一份電文道:"這是軍區王記者第一天寫的那篇文章。這老兄的文章歷來很八股,新聞五要素向來清清楚楚。"

常少樂說:"你是什麼意思?"

朱海鵬指著沙盤道:"我對照他的文章,畫出了他們當天的行動路線,終點就在玉泉峰附近,在那裡,他們參加了秦記者文章里寫的戰地舞會。你想,誰有權開戰地舞會?"

常少樂說:"你說他們的指揮所在玉泉峰?"

朱海鵬道:"還不能確定,我已經安排人專門證實這個判斷。"

常少樂用手在沙盤上量量,"離咱們佔領的三號地區不足三十公里。給他們來個地毯式轟炸不就解決問題了?"

朱海鵬道:"咱們的轟炸機太少,已經投入到二號地區了。咱們不是有特種偵察部隊嗎?讓他們去露一手。是敵人指揮所,那就會是意外收穫。如果不是,派架轟炸機,空投點汽油,他們也能全身而退。"

常少樂一拍巴掌,"就這麼辦吧。"

朱海鵬又說:"前線離我們已有幾十公里,有些事情需要機斷處理。我看在那裡組織一個前指,讓楚天舒去統一指揮。"

常少樂道:"你決定不就行了。"

朱海鵬說:"這個命令應該由你來下。讓一個團長直接指揮另外兩個團長,你下的命令更有力量。再說,咱們現在……"

常少樂擺擺手,"你不用說了。中國人的臭毛病,只能同艱苦,不能共歡樂。順風船有時候更難開。你想得真細。"

朱海鵬笑道:"實話實說,這是月蓉提的醒。"

常少樂說:"已經負起賢內助的責了,看來你這個戰役也該發起總攻了。一鼓作氣拿下來,省得別的人還日夜惦記。"

朱海鵬嘆道:"這可是沒把握之仗啊!"

江月蓉走了進來,疑惑地看著兩個竊竊私語的男人。

范英明發現有幾架戰鬥機在附近像在做空中表演,心裡不覺一緊,對秦亞男道:"你和王記者還是搬上來吧,那幾架飛機有點不對頭。"

秦亞男笑道:"那是戰鬥機!難道你們這次演習連空對地導彈也動用了?"

范英明說:"我很相信我的直覺。朱海鵬肯定嗅到點什麼了。你們還是搬上來吧。在這一號地區,我們根本無法對付轟炸機。"

秦亞男說:"不就是丟幾顆只會冒股煙的空爆彈嗎?我不怕。"

范英明說:"那可別怪我沒提醒你。"轉身進了指揮所。

范英明面對一排電腦站一會兒,突然問:"曹參謀,一團有沒有消息?"

曹參謀說:"軍部剛剛發來第二份戰報,藍軍已佔領我三號地區一線陣地,一團只有不到一個連損失。剛才焦參謀長報告說,他已帶主力右後撤二十幾里,現在白馬嶺一帶隱蔽待機。他還建議趁藍軍疲憊,趕快下令撤出一線。"

范英明厲聲喝道:"為什麼不報告?"

曹參謀支吾著:"看你心情不好……這也是剛剛收到。"

范英明接過電報,瞪了曹參謀一眼,轉身進了作戰室,把電報交給黃興安道:"情況發生了變化,只能徹底放棄一線陣地。"

黃興安把電報朝桌子上一拍,"這個焦守志好大膽子!竟敢擅自放棄一線陣地。給他發個報,讓他給我奪回來。"

范英明指著軍部戰報說:"藍軍兩個半團外加一個坦克營一個摩步營從地面攻擊,空中有一個轟炸機大隊,當時他們又無法和上級聯絡,我以為他們這種處置是妥當的。很顯然,藍軍當時的意圖是合力全殲一團。"

黃興安余怒未消,"他們如果能緊緊咬住敵人,我們就可以集中兵力和他們在三號地區進行決戰。至於他們該負什麼責任,演習之後再說。目前,他們必須馬上把陣地奪回來。"

范英明忍無可忍,態度強硬地說:"我認為眼下我們不應該再考慮一城一地的得失。我們必須面對現實。我們已經完全喪失了戰場主動權和制空權。你說的與敵決戰,只是一種美好的夢想。如果我們把主力全部投入三號地區,藍軍只需以空中力量切斷我們的後勤補給線,這場演習的勝負就決定了。"

黃興安惱羞成怒,解開衣服扣子,叉腰盯著范英明說:"好哇,我們都是過了時的老古董,該入土了,這天下是你們的天下了。你不就是說我影響了你的布防決心嗎?可密碼被破譯該不是我的責任吧?我就是不明白,這戰爭已經新潮到一個甲種師無法和一個乙種師交手的地步了。"

范英明不亢不卑地道:"該誰負責任,日後會清楚的。我……"

劉東旭把帽子一摔,"小范!不要說了。現在不是討論該誰負責的問題。你作為主帥,已經怯戰了,三軍將士還有盼頭嗎?至於眼下的體制適不適應戰爭,現在也用不著討論。我們應該想辦法,儘快擺脫困境。"

范英明低頭沉思一會,看著黃興安道:"師長,我說話態度不好,請你原諒。"

黃興安也說:"都是正常爭論,也沒什麼。"

屋內安靜了下來,時間靜悄悄地走著、走著、走著,就把一個個戰機帶走了。

劉東旭見兩個人都成了啞巴,擔心這樣下去後果不堪設想,忙主動說:"小范,你說說你的想法,老黃,你也耐心地聽一聽。"

范英明用悲哀的目光看著劉東旭,"必須撤到二線,趁藍軍主力在三號地區撲空之機,迅速把兩翼部隊撤出來。眼下,我們左翼四號地區有炮團,可兵力有限;我們右翼有一個半團,可沒有火力支援。我剛才看見有戰鬥機在這一帶低空飛行。這決不是一次無意義的飛行。我的意見是:部隊在天黑前迅速撤出一線,路上挨點炸都沒關係,然後趁夜重新組織二線防禦;同時,我們撤出這個指揮所,馬上轉移到備用指揮所。"

黃興安以極大的耐心聽著,"你說完了沒有?"

范英明道:"說完了。"

黃興安說:"那我說一說吧。兩翼兵力配備不合理是實,這是密碼出了問題導致的。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組織力量把一團丟失的陣地奪回來。三團已有一個半營在二線一帶布防,趕到那裡用不了三個小時。飛機問題,我看是多慮了。被幾架飛機嚇得轉移指揮所,日後會讓人笑掉大牙。"

范英明說:"這是戰爭,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如果這是必要的,面子並不重要。電子戰、信息戰,我們是徹底失敗了。這種失敗實際上已經暴露了我們所有重要設施的具體位置。我們還能在演習中支撐,只是因為藍軍還沒有精確制導戰略性武器裝備。我提出趁夜撤出一線,也是基於藍軍沒有夜視技術高超的部隊這個前提。劉政委,說句泄氣的卻很真實的話,藍軍若是有幾年前多國部隊的戰鬥力,我們早就失去在這裡爭論的前提,早該承認戰敗了。"

黃興安冷笑著,"范司令,你的假設也太多了!演習的實情是,藍軍已經黔驢技窮。我們是主力甲種師,當然要講究個面子。"

劉東旭道:"現在的指揮所非常隱蔽,這裡距一線有三十多公里,就是遷移,也用不著這樣匆忙。目前是該下決心的時候了,A師的前途和命運,都在你們二位手中捏著,還是儘快想點辦法吧!"

范英明道:"再簽堅守一線的命令,我負不起這個責。"

黃興安火了:"我是一師之長,這個責任由我來負。我還沒把這頂烏紗看得比命還貴。"

范英明正要說出辭職的話,曹參謀進來報告:"二團急電,他們正面和右側面發現藍軍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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