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2)

方英達說:"你要的那個程東明,檢察院同意讓他參加行動,但要求你保證他還能回來。我再加一條,不准他接觸核心機密。"

朱海鵬答道:"我會嚴密布置的。"抬頭看了看電子鐘,"首長,沒別的事,我就回部隊了。"

方怡忙說:"別走了,我讓小英把房間給你準備了。"

朱海鵬站起來說:"方副司令,你把我娘和丫丫接來,又住在家裡,我不知該說什麼好。實在太麻煩了。"

方英達說:"別學得婆婆媽媽的。想不麻煩我,就漂漂亮亮把演習搞好,找個女主人理家,在大院分套房子,完全安定下來。"

方怡說:"海鵬,你這一走,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留下和大娘說說話吧。"

朱老太太說:"讓他走。把仗打好了,比說啥都中聽。吃一頓大魚大肉就行了,他的兵怕沒有這種東西吃。"

方怡說:"大娘,他要開車走夜路,不安全。"

朱老太太說:"夜路難不住他,小時候上學,走了十來年。走吧,別挂念我和丫丫。"

朱海鵬走出院子,方怡也追了出來。

方怡問:"你是真回部隊還是躲我?"

朱海鵬道:"是真回部隊。我幹嗎要躲你?"

方怡說:"你別在某位女士身上白費功夫,她的單身女人卧室不會再為男人開了。她在那個飛行團,是塊純潔的貞節牌坊,每年她去掃墓,試飛大隊像是在接待一位天使。"

朱海鵬打開車門,"我也沒有深夜去敲單身女人卧室門的愛好。我是回部隊。"

方怡冷笑一聲,"你越這樣,我反倒越來越對你感興趣了。我不是一個隨便的人。你回你的部隊吧。"抬腳踢了一下朱海鵬的車。

朱海鵬沿著一條大幹道慢慢開著車,看著不夜城的街景,心中一片惘然。對方怡,他曾經有過已接近愛情的那種好感。方怡當年沒選擇他,他也承認對他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挫折。後來,他把那種好感成功地融入了與方怡又建立起來的友誼之中。如果能與方怡這樣的異性交一生的朋友,朱海鵬會感到愉悅。方怡對他的感情顯然已經發生了重大變化。問題是他也從這種感情中感到了滿足和歡愉。方怡是范英明的前妻,真的能成為一堵阻止他走近方怡的牆嗎?這堵用什麼朋友妻不可戲這種材料做成的牆究竟能抗擊多大力量的擊打呢?人到中年了,理性早已成為決定性的因素。接住方怡拋來的繡球,後半生的道路幾乎可以一眼望到盡頭,沿途的可以想見的風光,朱海鵬並不是不願去仔細觀賞。如果在半年前遇到這種情況,他可能比現在容易處理得多。如今,江月蓉的風景也正在逐步向他展開,事情就變得複雜了。這是一片他更希望把全部身心都融入進去的風景。娶一個可能已經成為一塊牌坊的試飛英雄的遺孀,會給正變得寬闊的仕途帶來什麼副作用,朱海鵬還沒來得及多想。從他的本性來講,他寧願為得到可以存放心靈的風景,而在身外之物上付出一些代價。這也是他在江月蓉心扉朝他半遮半開的時候,不敢進入方怡那個遊戲程序的潛在原因。

看見路邊一個公用電話招牌,朱海鵬把車停下了。這時候,他感到心裡鼓盪著一種強烈的衝動:真想見見她。

朱海鵬撥了一個號碼,"我是朱海鵬,我在市裡給你打電話。"

江月蓉道:"你是來逼債呀,還是問候問候?"

朱海鵬猶豫良久,"我,我有點情況想給你報告報告。"又停了下來。

江月蓉說:"銀燕剛睡著,又翻身了。情況很重要嗎?你說吧。"

朱海鵬感到太想傾訴的話倏地滑走了,比如想商量一下如何設法把母親和女兒從方家那個危險區域搬出來,嘴裡變成了另外的聲音:"也不是多重要的事。軍事檢察院同意程東明參加行動。你方便時,告訴他愛人一聲,別讓她改變主意把孩子颳了。"

江月蓉道:"你在哪裡?"

朱海鵬斜一眼大街對面一個有持槍門衛的大門,支吾說:"很近,我要連夜回部隊。"

江月蓉道:"是不是出了事?"

朱海鵬說:"沒事沒事,還是見了面詳細給你說吧。"

掛了電話,朱海鵬在車上呆坐了好一會兒,見無法理出自己在這件事上為什麼會這般猶豫的頭緒,心一橫,開著飛車衝出C市。

范英明也有范英明的作難處。黃興安咄咄逼人的戰略戰術,已經讓他感到這個紅軍司令太寡淡無味了。接著,他就聞到了濃烈的失敗氣息。也許是為了和命運抗爭吧,范英明把能想到的可以改變自己在即將開始的演習中處境的辦法都想到了。這一天,他甚至決定去求方怡幫他一個忙。

范英明踩著紅地毯,盯著寫著"總經理室"的牌子走著,步子明顯地慢了下來,到了門口幾乎要停住了。年輕漂亮的女秘書顯然認識范英明,忙站起來笑著道:"范團長請。"

范英明只好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女秘書似乎對某種場面很感興趣,有些慌張地去開緊閉的套間門,"我喊總經理。"

方怡身子朝椅子靠背上一靠,"你這是什麼意思?連電話也不會打了嗎?你這麼慌裡慌張,人家還以為我們多渴望見他們呢!"

女秘書紅著臉低頭道:"是,是范團長……"

范英明大步走到門口。

方怡感到意外,站起來道:"請進。今天是怎麼了,儘是你們A師的人。"

范英明看見坐在沙發上的唐龍和邱潔如,也感到了意外。

唐龍忙站起來說:"參謀長,我們跟高副師長來買通信器材,順便來看看方姐。"

范英明哦了一聲。

邱潔如說:"你們聊,你們聊,我們先走了。"

唐龍走到門口,又折轉身,"參謀長,有個情況想給你報告一下。"

范英明茸拉著眼皮道:"說吧。"

唐龍說:"陸軍學院有八個教員和五十名畢業班學員到了C師。名義上是觀摩實習,實際上恐怕是直接參加演習。"

范英明問:"你以為C師多了五十八個人很重要嗎?"

唐龍道:"這很有可能是朱海鵬的一步重要的棋。他要幹什麼,我還沒想出來。"

范英明說:"知道了。唐參謀,軍人是不允許炒股的,現在是戰備期間,還是把精力多花在熟悉演習方案上。"

唐龍答道:"是。"

兩個人到了走廊,唐龍嘆道:"邪!每次都讓他碰到了。五十八個人,這五十八個人可不是半個連的兵。剛愎自用,必遭大敗。"

邱潔如說:"你發點好心吧。咱們確實是為股票的事來的,他又沒批評錯。哎,你說他們有沒有復婚的可能?"

唐龍狠巴巴地說:"復婚了還得離。"

邱潔如瞪了唐龍一眼,沒說話。

方怡慢慢地坐下來,看著范英明說:"坐,那天在鳳凰山,我說了不少過分的話,請你原諒。很高興你還能主動踏進昌達公司的大門。不過,我猜不出大戰在即,你找我辦什麼事。"

范英明沒有坐下,從公文包里掏出一疊錢放在方怡的大辦公桌上,"這是小妹買原始股的錢。她覺得對不起你,沒臉自己把錢送來。"

方怡拿起那疊錢,笑道:"只准參謀長放火,不許小參謀點燈。你總不是專門送這一萬塊錢的吧?當了參謀長,感覺如何?"

"很不好。"范英明坐在沙發上,"也不瞞你,可以說步履維艱。我總覺得這次演習,凶多吉少,參謀長干不長。"

方怡深感意外,"這可是十多年來,從你嘴裡聽到的最悲觀的話。有那麼嚴重嗎?"

范英明說:"還沒到演習區域,我就基本上成個光桿司令了。朱海鵬又在磨刀霍霍,A師這麼下去恐怕難逃這一劫。問題是這一切,都無可挑剔。我已經被架在火上了。"

方怡說:"很感謝你能給我說這些心裡話,我不知道有沒有能力幫你的忙。退縮恐怕你不屑做,對抗又覺得犯不上。"

范英明道:"我想請你通過你們香港總公司,幫我搞幾個微波跟蹤儀。"

方怡道:"這是什麼東西?"

范英明說:"外形像一隻超大男型手錶,最早是美國中央情報局裝備給情報人員的一種聯絡工具。後來被廣泛用於毒品交易。在香港不難搞到。資料上說,在三十公里內,兩隻跟蹤儀不用任何通信手段就可以相互找到。"

方怡說:"我儘力去做。你什麼時候要?"

范英明說:"一個月內搞到就行。估計演習還得準備一個月。"站起來道:"先謝謝你了。"

本來,這次會面,應該成為他們兩位再次成為好朋友的首頁,但因為范英明的疏忽,方怡又要攻擊了。作為方怡的前夫,不過問一下公司的經營情況,已經失禮,再把兒子遺忘掉又該算什麼呢?

方怡低頭用指頭敲敲桌子,"你就這麼走了?也不問問龍龍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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