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2)

方英達擺手說:"手生了,也該練練。"說著,走到靶位前,左右手各拿一把槍,很快打完了十發子彈,報靶員湊著靶看一會,大喊一聲:"八十一環,脫靶一發。"

眾人驚叫起來。

方英達活動著左腕道:"左手不行了,還飛了一發。陳軍長,你和A師的首長們不露一手給娃娃們看看?"

陳皓若、黃興安、劉東旭、高軍誼各打了五發子彈,陳皓若、黃興安打了四十七環,高軍誼打了五十環,只有劉東旭打了三十七環。

方英達說:"不錯,不錯。這樣一支部隊,應該打勝仗。小鬼,你們第五場比賽該開始了吧?"

擒拿對練每隊各出五名隊員,結果竟是長話班以三比二險勝。

女上士走過來擦著汗說:"首長,到底是誰吹了牛?"

方英達說:"小鬼,你們贏了有什麼獎勵?"

女上士說:"獎勵是這樣的,我們輸了,給他們班拆洗一次被子,我們贏了,中午去特務連吃一頓豬肉燉粉條。"

方英達對李鐵說:"把我們幾個也算作贏家怎麼樣?吃不窮你吧?"

李鐵答道:"首長不嫌棄我們連的豬肉燉粉條,是我們連的光榮。"

范英明與方怡已經離婚,這在集團軍和A師決策階層已經不是什麼新聞。在這個時候,方英達卻提名讓范英明參加紅軍司令競爭,這不能不讓人思想這其中的原因。范英明接到師部通知後,明確表示自己能力有限,每日蹲在三營,這更讓人覺得耐人尋味。

這一天上午,A師定做的一塊大理石被運回了師部。黃興安和高軍誼圍著拉石頭的卡車轉了一圈,還是沒有做出找石匠的決定。

高軍誼道:"我看先放一放再找石匠刻字,拖一拖,也許就拖過去了。"

黃興安說:"這樣也好。方副司令總不能老來A師巡視吧?"低頭托腮思想一會兒,"他要是再催,也用不著石匠刻字,買桶紅油漆寫幾個字就是了。"

高軍誼聽得暗自佩服,討好地說:"軍里突然又提出個范英明,到底是什麼意思。步兵團長,一個師都有仨,誰行誰不行,說不清楚。這不是給下邊製造矛盾嗎?"

黃興安淡淡笑著:"光憑個通知,吃不透上邊的精神。老高,我看你去軍部一趟,一呢,彙報一下這塊碑的落實情況;二呢,摸一下突然提范英明的背景。如今世界的主題是和平與發展,別讓把演習的精神領悟錯了。"

高軍誼說:"這種做法很反常。"

黃興安道:"也沒啥反常。什麼事都能變得合情合理又合法。如今假離婚也多,反正各有各的目的吧。如果上邊的意思是把范英明扶上馬再送一程,又要舉賢還避親,我就退出競選。"

高軍誼聽得心驚肉跳,連忙叫車去軍部。晚上,趙中榮設家宴招待高軍誼。

趙中榮邊倒酒邊說:"辦公室說話很不方便。如今呢,有些話讓個列兵聽到了都可能壞事。來,為前一段傳言成為現實幹一杯。"

高軍誼說,"老黃擔心那是假離婚,讓我來摸摸上頭的底牌。要是最終還要推范英明,他就退出,還說這是曲線的扶上馬送一程。"

趙中榮撲哧一聲笑嗆了,咳了兩聲道:"都說黃師長性子直,我看彎彎還怪多。這個事可能他想多了。如不出意外,演習任務肯定是你們師的。"

高軍誼道:"那要是這樣,不也是要扶范英明上來嗎?"

趙中榮說:"我對這件事有另外的看法。范英明在團長中,在全區是響噹噹的。同時,他又是方副司令多年培養的後備人才。你想想,可以讓團長參加的競選,突然沒了最紅的范英明,會有什麼後果?"

高軍誼搖搖頭說:"我看不出有什麼後果。"

趙中榮說:"這就太讓方副司令難堪了。方副司令親自提出讓范英明參加進去,實在是高明。這個舉動的意思就是我看中的是范英明的才,而不是和我關係是親是疏。至於最後沒選上你范英明,那是因為你的實力還不夠。范英明倒是很乖,採取的是個拖字。你聽我的沒錯,范英明是完了。"

高軍誼嚼著菜說:"有道理。軍里的老人,誰不知道方小三是老軍長的掌上明珠。聽說又是范英明先提出的離婚,老軍長能不生氣?"

趙中榮舉著酒杯道:"只要黃師長裝糊塗,參加各項考核,一切都會很順利。"

高軍誼道:"范英明可不是個直筒子。前幾天我可是見識過他的功夫。那一場男兵女兵比賽的戲,還有那大盆大盆裝的豬肉燉粉條,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

趙中榮冷笑道:"這事我也聽說了。照你這麼說,什麼事都該聽其自然了?"

高軍誼一天內連遇兩個高人,把一件本來可能沒什麼彎彎繞的事,分析出個七折八彎、九曲迴腸,心裡不免又灰了一層,抬手指指自己的肩章,"有這個我就滿意了。換個金星星,談何容易。"

范英明這幾天一直處在猶豫不決的狀態中。他無法判斷出軍區以考核方式產生紅藍軍司令的真實意圖。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嗎?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是對現行體制的重大改革。這種事情在地方早幾年已司空見慣了。可部隊畢竟是部隊。讓一個團長去指揮一個師參加演習,有點像個玩笑。一個大軍區黨委,不可能做出這種讓人當玩笑看的決定。那麼,剩下的就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藉機檢驗一下幾個突出的團長對打贏一場現代局部戰爭的構想力。如果是這樣,就沒必要出這個風頭,使自己已經有些惡化的生存空間雪上加霜。在他閉門思想的時候,范英明耳邊總要響著方英達咬牙吐出的那個"滾"字。對他說出"滾"字的方英達,一周後又親自提出把他增補成候選人,讓范英明多想了很多。他自謙地考慮到:方英達如果對他徹底失望,這樣做,雙方都有台階可下。

焦守志又一次以一個朋友的身分勸范英明了:"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在猶豫什麼。你從來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

范英明道:"你我合作多年,你該明白我從不做沒把握的事。如果上級任命我當紅軍司令,我硬著頭皮也要把它做好。讓我爭這個司令,太不合我的個性了。"

焦守志道:"唐龍幾次給我說,如果你不放棄這個機會,他願意把自己的貨全部掏出來。"

范英明不屑地說:"我看你是把自己等同一個中尉了。一個整天想著轉業、琢磨著掙大錢的唐龍,就把你弄成這樣!朱海鵬那兩下子,我還不知道?"

焦守志說:"好好好。你一出手就能把朱海鵬打個落花流水,我信。可總得同台比畫吧?"

范英明道:"你以為朱海鵬能當藍軍司令?他頂多當個藍軍的高級幕僚。你想想,讓一營長或者三營長指揮全團參加演習,你我只當顧問,可能嗎?中國軍隊再發展十年,朱海鵬才有當主角的機會。"

外面傳來急剎車的聲音。

范英明開門一看,愣住了。

朱海鵬說:"看什麼看?裝作不認識呀還是不歡迎?"

范英明把門開大一些,"風雲人物朱海鵬,多少人想瞻仰還買不到門票呢!送上門的珍奇動物,早通知一聲,我集合全團看稀奇。"

朱海鵬並不進屋,眼睛四下掄掄,"和四年前沒什麼本質變化。言辭還挺扎人,可惜該硬的沒硬。離一場婚,跟遭閹了一般。"

焦守志挺身而出,笑著說:"朱教官這話可不大友好啊。"

朱海鵬說:"有的人就是愛敬酒不吃吃罰酒。"

范英明譏諷道:"軍區那些高精尖部隊,我又不是沒見識過。你以為你手一捏,那就是所向披靡的鐵軍?偷襲偶然得回手,就不知道吃幾碗乾飯了。"

朱海鵬笑道:"留點精神演習中用吧。把我看成一個下戰書的人太不友好了吧?我是受人所託,才來這兒走一遭。"

范英明說:"你總是廢話太多。"

朱海鵬道:"那我就撈稠的說吧。軍區第一副司令方英達讓我通知你,他希望在四十八小時內見你一次。我已經用掉了三個小時,你自己選個時段去吧。"

范英明正色道:"你不是開玩笑吧?"

朱海鵬冷冷說道:"焦參謀長,請你迴避一下。范英明,你太多疑了。你疑心這疑心那,我都無權指責。可你不該懷疑方副司令的病。"

范英明忙問:"他真有病?"

朱海鵬火了,大罵道:"你他媽的還有沒有點人情味兒?肝癌晚期,現在他還不知道。如果你繼續當縮頭烏龜,做不出一點配得上他曾經最鍾愛女婿的成績,你就不配稱作男人。告辭了。"

范英明張口結舌,眼睜睜看著朱海鵬拂袖而去,自言自語說:"難道我全錯了?"

范英明的顧慮當然不是毫無根據,毫無道理。即使是在戰爭狀態中,如果一個師長在指揮上沒有出現重大失誤,一個團長也不可能統領全師作戰。團長行使師長的職權,一定是在師長被解除職務之後。在演習中,個體的命運實際上沒有生死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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