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泰山歸途

雨水,不停地擊打著周圍,它們從天上落到女孩兒的紅色傘上,再從傘的四周落下,形成了一道雨簾。

傘下的女孩兒,笑靨如花。

聰明的女人,大概只有在面對自己喜歡的男人時才會犯傻。

很顯然,眼前的老道,絕不是這一款。

而面對少女的反擊,

老道也只是笑笑。

低下頭,

鞋底在水窪處踩了踩,濺起了不少水花,

「你何必來?」老道問道。

少女沒回答。

「看來,你爹是真準備大義滅親了?」

少女依舊沒回答。

老道撓撓自己早已經濕漉漉的頭髮,邁開步子,繼續往前走。

少女則是繼續撐著傘,向自己的那個方向走去。

雙方的距離還沒拉開多遠,

老道就停下腳步,擺擺手道:

「你很了解他?」

少女停下腳步,

老實說,

她並不算了解他,

若是真的了解他,

也不至於先後兩次被那個男人無情地甩開,

到最後,

落得個自己從安息之地出來,都已經打上生命倒計時的標籤。

無論是之前在峨眉山,還是前陣子在書屋門口,她兩次來,其實都輸了,不光是輸了,還虧損嚴重。

每一次,都把自己的大半給折在了這裡。

連續折個幾次,都快把自己給折沒了。

但,好在,反正自己也時日無多了。

那把劍,已經懸在那個男人眼前了,落下去的時間,無非就是今晚或者明早罷了。

估摸著,

這場雨,這場颱風,

還沒結束,還沒離開,

這劍,

就能落下了。

下一個,也就是自己了,時日無多加上另一個時日無多,談不上負負得正,但很多東西,其實都已經可以說是無所謂了。

「比你,了解吧。」

「真的?」老道臉上浮現出了笑意。

「真的。」

「那你說,他會死么?」

「會死的。」

少女沒有做什麼猶豫,直接回答道。

老道舔了舔舌頭,他很想拿自己當例子,但正如先前少女所說的那樣,他自己,根本就算不上一個例子。

這種感覺,讓人有些不爽,明明自己已經成功了,卻終究沒能得到成功者應得的鮮花和掌聲。

反倒是把自己弄得像是個孔乙己,

一圈人圍著自己,就是笑自己已經死了,

任憑自己再排出多少個大錢,再說出「死」字有多少個寫法,

都沒用。

或許,

最大的問題是,

他可能自己都有些不堅定吧。

「你也活不了的。」老道感慨道。

女孩兒不做理會,繼續撐散,邁開了步子,

「我是,他的女兒。」

「但他是人主!」

老道馬上扭頭看向那個女孩兒的背影,

他的大喊聲,在這個颱風雨夜顯得有些零碎。

「他是人主,他為這人間立下了這個規矩,為什麼你們女人,總是喜歡這麼天真?」

許是最後一點不甘心吧,又像是最後的質問。

老道這個時候,顯得有些不復以往的風度了,但他是真的顧不得了,也不打算再去計較這些個東西。

先前,大功告成之際,地藏先在自己面前秀了一波;

剛才,往回走回家時,這個女孩兒又對著自己刺了一把!

是人是鬼都在秀,只有府君在挨揍!

這讓老道怎麼可能繼續維護住自己內心的平穩?

何況,他本就不是一個內心平穩的主兒。

「他死了,但那個他,還會活著。」女孩兒扭過頭,看向淋雨的老道,「他活著,也就好辦了。」

老道愣了一下,

到了他們這個級別,

很多話,

真的是一點就透了,

軒轅劍下,

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你能想到的,別人大概也想過,別人嘗試過的,你大概也曾深思熟慮過。

到底是干係道自己存續與否的大事兒,沒人真的敢不放在心上。

女孩兒說的「他」和「他」,一個指的是贏勾,一個則是指的是「周澤」。

贏勾會死,

但大概率,

周澤會活下來。

而女孩兒的目標,就是周澤。

她就是在跟著周澤後面走,

等著那把劍下來,

等著那把劍將那個她這輩子最愛也是最恨的男人殺死,

然後,

她將撿起那個劍下的倖存者,

你可以說他是一件鎧甲,也可以說他是一件衣服,

她要做的,

只是把他穿在自己的身上。

軒轅劍,是她父親的劍;

周澤,則是剛剛從劍下得生的人;

她眼下,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肉身,作為殭屍始祖之一,肉身存在與否,對於她來說,真的不重要了。

肉身,無非就是一具皮囊。

父親的劍,加上剛從劍下得以倖存的周澤肉身以及靈魂。

有這兩件事物在手,

她大概活下來的機會,會大一些。

你可以說著有些一廂情願,但不得不說,確實是一個法子。

這個法子,不是沒人想過,但哪怕想過也沒用,

因為有一個關鍵點,只有她一個人才能滿足,

那就是,

她是黃帝的女兒!

你可以說這個方法很可笑,因為並非百分百能成功,但在軒轅劍下,誰都沒有去嘲笑誰的資格。

「我不是,也可以么?」

老道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臉。

女孩兒撐著傘,笑得花枝招展,彷彿聽到了這個世上最大的笑話。

「我說過,你已經……死了啊。」

老道也笑了,

乾脆蹲在了水窪里,

像是個得了老年痴呆的老頭兒,

他單手拍打著水窪,像是頑童不顧之後自己母親的責罰在玩樂,笑道:

「你哪知道那位書店老闆能活下來?」

聞言,

女孩兒沉默了,

不僅僅是沉默,臉色,更是直接冰冷了下來。

老道先前問過她,她是否了解他。

其實,她真的不了解她。

但她卻能以一次次的血淋淋的失敗,一次次的蒼白的撕心裂肺,

去證明了一件事,

證明了那個叫做周澤的人,在他的心裡,到底是個什麼地位。

這是出自於一個女人的直覺,女人,在這方面的直覺,是天生的;

她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競爭對手是誰。

贏勾,

會讓他活下來的,

她堅信,

她篤定!

「他,會活下來的。」

而贏勾,而那個男人,則會死去。

結束他那段,轟轟烈烈的一生。

而一旦那個男人死去,剩下的那個叫做周澤的人,

在失去了贏勾的力量後,

他,

又算得了個什麼?

一個普通人?

說好聽點,一個殭屍?

但殭屍,在她面前,又算得了什麼?

「你要阻我?」

少女問老道。

老道搖搖頭,道:「我和他,恩債兩消了。」

言外之意,是他不會插手。

「好。」

少女繼續撐傘往前走。

老道則是背靠著電線杆坐了下來,反正身上早已經濕漉漉的了,也沒什麼放不開的了。

等到少女的背影,也已經消失在前方的雨幕中後,

老道又「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都以為,自己很聰明吶。」

感慨完後,

老道抬起頭,

路燈的光,有些刺目,而周圍的大雨,則是讓這路燈的光芒有些渙散,營造出了一種類似於月暈的效果。

在這一片迷濛之中,

老道彷彿看見了很多人,但他並沒有讓自己的思緒在這裡停留住。

伸手,拍了拍自己的下顎,而後撐著地面,重新站了起來。

他開始往回走了,

這條路,

有人在往前走,

而他,

則和他們背道而馳。

生者向前,逝者往後;

好在,走了這麼久,書屋,也終於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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