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四章 德不配位

在第二殿經受過重創,

又燃燒本源近乎跑了小半個地獄,

這一刻,

楚江王的魂體本就如同風中殘燭,搖曳不停,

彷彿風大一點都能將其吹滅。

更別說現在,

一隻手已經插入了他的身體,

等於是本就站在懸崖邊的他,

又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

一代閻羅,

即將隕落在象徵著陰司至高無上權力中心的城牆上,

這不得不說,

是一種極大的諷刺。

這是一種無法逆轉的結局,他的隕落,已經被註定了。

下方,城內的很多渾渾噩噩過日子的官差們還不曉得,又一尊閻羅即將從這個世間消失。

千年時間,哪怕是對於陰間的存在來說,也算很長了,長到好幾代陰司的官差們,早已經習慣了泰山小廟上的高高在上,習慣了十殿閻羅的鎮守一方。

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優秀的體系,一切體系,只要是習慣了,那都是好的體系。

安律師曾不止一次地在周澤面前像是個神棍一樣喊著:「要起風了,要起風了!」

可能,

安律師本人也沒料到,

這一場即將席捲地獄的大風,

居然是由自家老闆,

親自開始的。

平等王陸死的時候,其實已經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了。

但因為那一次周澤和贏勾大鬧地獄,被硬生生地擱置了下去。

而這一次,

一年半前自己按停的東西,

即將又在自己手中重新開始。

世事無常,卻總有跡可循,畫來畫去,就越來越像是一個圓。

……

第一殿,

秦廣王蔣站在深淵小地獄的一側,

伸手將身邊的桃樹一推,

落英繽紛,

樹根被拔起,

這棵地獄唯一的一株、當初好不容易才移栽下來的和陽間無二的桃樹,

墜入了深淵之中,

結束了,

留著它,

也沒意義了。

再心愛,再珍惜的東西,

都將不再有任何的意義。

第二殿,

倖存的幾個紫帶子判官橫躺在廢墟一般的第二殿宮牆一側,

幾個人臉上都掛著麻木和迷茫的神情,

彷彿,

天塌了,

是的,

對於他們來說,

這天,

確實塌了。

塌得莫名其妙,

塌得猝不及防,

塌得就像是一句玩笑,

塌得大傢伙現在還很是恍惚。

前一天,王爺閉關還陽,

今天,王爺隕落地獄。

他們看不到什麼風雲大勢,

只清楚沒了王爺之後,

這第二殿,將迅速淪落到和被血洗過的第九殿無二。

甚至,第九殿上下基本被血洗過了,已經空了,但他們,這些在月亮岩漿之下倖存下來的人,將被打上標籤,繼續面對著苟活的未來;

可能,

這反而會是一種更大的煎熬。

第三殿,

宋帝王余正坐在亭子里,

聽著蘇先生唱戲,

蘇先生明明唱的是一段悲傷的曲兒,

但宋帝王余卻越聽越笑得開心,

開心得身子開始顫慄起來,

手中的茶杯開始有茶水不斷地灑落而出,卻毫不自知。

他要笑,

他要開心,

越是刻意什麼,其實就越是在逃避什麼。

他不承認,

不承認,

絕不承認!

第四殿,

五官王呂站在血河邊,

望著河中不斷翻滾的白骨,

表情淡漠,

一卷卷文檔從其身後飄散了出來,落入了血河之中,開始消融。

這些記載,這些文檔,這些東西,都沒意義了。

新來的人,會重新做,不會珍惜這些,所以倒不如一次性地丟個乾乾淨淨!

第五殿,

閻羅王包坐在大堂上,

望著自己面前的那尊狗頭鍘,

目露沉思。

狗頭鍘上,寒光依舊,

但閻羅王包的眼神里,卻已經沒有了當年的那一抹精光。

不復的是剛毅,

剩下的,

唯有蹉跎。

第六殿,

卞城王畢坐在蒼茫的放逐小地獄高坡上,在其前方,有一座巨大的土坑,官差們押解著身上帶著罪孽的亡魂開始執行活埋的酷刑。

卞城王畢伸手抓起一捧凍土,

放在自己的腦門上,

慢慢地鬆手,

宛若要將自己一起活埋,

若是活埋能一了百了,

那真是最好不過了,

總比繼續活下去,繼續站在外面,

看著那新人笑時,

自己到底,

該不該去哭?

第七殿,

泰山王董站在一幅畫前,

畫中人白衣瀟洒,身邊還站著一隻憨厚的猿猴。

泰山王董慢慢地伸手,將自己頭頂上的王冠摘了下來,放在了畫前,

感慨道:

「丟了,都丟了,守不住了,真的守不住了。」

從府君時代,到閻羅之一。

泰山的道統,其實一直不在他手中,但他卻活得像是一個象徵意義。

現在,

連這僅存的象徵意義也將被剝奪。

沒了,

沒了啊。

第八殿,

都市王黃冷眼看著下方在大鼎之中烹煮的萬千亡魂,

伸手,

將自己最喜歡的一方硯拿起,

丟入了柴火之中,

以後,

御筆硃批,

再也用不上它嘍,

不如燒了去,燒了去,捎……了去。

第九殿,

一名紅帶子判官坐在空蕩蕩的大殿之中,目光空洞。

第十殿,

輪迴王薛一把將桌上的案牘全都推翻,

發出了一聲憤怒的咆哮!

……

當初,

十殿閻羅少了一個平等王陸,

代表著圓鏡的破損,

現如今,

再少一個楚江王厲,

意味著這種分崩離析已經無法阻止。

每個人都在感慨,

每個人也都在傷感,

每個人也都在無奈,

但每個人,

都不是無辜的。

唯一的一個不同的平等王陸,也已經徹底消散在了一年半前。

刺兒頭被早早地拔掉了,

剩下的,

就是一鍋的青蛙,

溫水已經被燒成了開水,

跑不掉了。

楚江王慢慢地抬起頭,

繼續看著周澤,

密集的螢火在其身邊開始逸散,這是楚江王最後殘存的本源。

不是自己主動交出來的,周澤都不會去吃。

因為這意味著很大的麻煩,吃了,容易消化不良,也容易中毒。

而且,

這些本源早就所剩無幾了,

比之前老猴子臨死前給自己的都要少太多太多,

大部分,

都已經消耗在了追逐的過程中。

「為……為什麼?」

楚江王還是不解,

他此時和陽間被殺前的普通人一般,所追求的,無非就是個死,也想要死個明白。

「我……做到過。」

「然……然後呢?」

「它很難。」

「然……然後呢?」

「所以,我知道你肯定做不到。」

「……」楚江王。

今日,

楚江王第三次想到了那道菜名。

這事兒,我做到過。

所以我知道他有多難;

連我做起來,都這麼困難,

那麼,

以你的水平,

根本就做不到了。

所以,

既然留著你的命也做不到,

還是去死吧。

很殘酷,

很現實,

帶著一種冷冰冰的質感。

這一刻,

楚江王清楚,

自己的結局已經被註定了,

無論他再說什麼,無論他再許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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