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大匠如山 第二十九章 陷阱

面對著這個身受重傷,近乎垂死的平泗幫幫主,小木匠顯得十分恭敬。

按理說,一邊是某個地方幫派的幫主,在整個大江湖的檯面上,都算不上入流的的角色,而另外一邊,則天下聞名……雙方的姿態,本不應該如此。

但小木匠對待他,卻如同長輩一般,客氣得很。

有才而不驕,得志而不傲,居於谷而不卑,溫和有禮,謙謙君子是也。

小木匠出身低微,雖然愛書,但幾乎沒有入過學堂,按照孔府儒家的標準來說,他算不得讀書人,更擔不得君子之名。

然而但凡與他有過深交之人,都莫不覺得,這人是個君子。

君子之道,不在於表,而在於里。

在於本心。

在於信,在於誠,在於節。

也在於勇。

小木匠拱手說道:「自然記得——你說平泗幫就算是拼到了最後一人,也一定不會讓那青州鼎,落入日本人之手……」

崔連城笑了。

他笑得如此艱難,臉上的肌肉往上提動一下,痛苦就加深一層,但這笑容卻是發自內心,無法避免的。

崔連城的口中冒血,言語且如同鐵釘那般堅硬。

他一字一句地說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崔連城不是第一個死的,也不是最後一個死的,死固然不可怕,怕就怕在該做的事情,沒有做完——甘爺你能答應我,別讓那青州鼎,落入小日本子的手中么?」

這話兒,說得緩慢,彷彿透支了生命力一般。

旁人聽見了,莫不臉色難看,特別是那些站在旁邊的小人物們,甚至下意識地將槍口都下移了去。

或許他們的內心之中,覺得這般鐵骨錚錚的人,不應該死。

至少不應該死在這裡。

太可惜了。

但作為此間首腦,韓馥生卻不為所動。

他是何人?

跟著大軍閥風裡來雨里去,不知道干過多少惡事,怎麼可能會被簡單幾句話給弄得心中柔軟,下不得刀?

他的心,早就被這動蕩混亂的年代,弄得不再純良,蒙上塵埃。

這世間,只有利益,再無其它。

韓馥生伸手過去,利刃頂住了崔連城的脖子,惡狠狠地罵道:「姓甘的,別覺得自己是啥大人物,都特么是吹出來的;你要是想讓這傢伙活著,就給我乖乖地跪下,束手就擒,老子還能夠給你一條活路,要不然……」

他手中的勁兒卻是加重一分,崔連城的脖子上,已經開始有鮮血流了下來。

再重一分,崔連城必然沒命。

但即便是在這般危急的情況下,小木匠臉上的笑容,卻依舊掛著。

他看著這位有著傲骨和熱血的魯東大叔,那笑容如春天和煦的風一般溫暖。

小木匠完全不理旁人,認真地盯著崔連城的雙目,沉穩堅定地說道:「這世界上有許多的道理,比如『你越怕死,就越容易死』,又比如『你不怕死的話,就很難死得了』——崔幫主,你既然不怕死,那麼就安心活著吧……」

韓馥生惱了,瞧見小木匠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裡的樣子,怒聲罵道:「這誰特么說的?」

小木匠抬起頭來,猶豫了一下,說道:「魯迅先生?」

韓馥生:「啊?」

欺負我讀書少么?

沒聽過啊?

就在韓馥生的腦子裡回憶著可憐的閱讀知識量時,突然間感覺到了不對勁兒,隨後他定睛一看,瞧見站在鐵門口處的那個甘墨,已然不見了蹤影。

人去哪兒了?

韓馥生出道這麼多年,腦袋從沒有一刻,如現在那般停滯。

就在他腦子有點兒打結的時候,旁邊的護衛突然大聲喊道:「小韓帥,當心!」

話音一落,韓馥生就感覺到了有一股氣息在接近,知曉那對手居然已經衝到了跟前來,當下也是惱怒不已,惡向膽邊生,右手之上的利刃一用勁兒,就準備將手中這人質給割喉,讓對方瞧一瞧,不聽話的下場,到底是什麼……

然而他這手猛然一划拉,卻直接拉了一個空。

下一秒,他瞧見被自己押著的崔連城突然間就不見了,抬起頭來,瞧見在三丈之外的地方,那個叫做甘墨的傢伙,卻是扶著口鼻冒血的崔連城,坐在了一張太師椅上。

他從懷裡摸出了一把木尺來,輕輕一抖落,居然化作了一頂華蓋。

華蓋被插在了太師椅旁邊的地上,給崔連城遮陰。

那個看上去彷彿即將閉氣的崔連城,這個時候,雙目發亮,卻是來了不少精神。

而與此同時,在崔連城的旁邊,還出現了一個男人。

一個打扮普通,但人卻有股特別精神的男子。

那男人便是許映愚。

他對小木匠問道:「需要幫忙么?」

小木匠沒有回頭看身後,而是對許映愚說道:「照顧好他,別讓崔爺死了。」

許映愚點頭,說道:「放心,有我在,死人都能變活……」

這三人,沒有一個在看韓馥生。

沒有一人。

彷彿他韓馥生就如同空氣一般,或者不值一提的小人物。

被輕視的憤怒,在一瞬間讓韓馥生變得惱怒,他怒聲吼道:「開槍,放箭,弄死他們……」

這水牢之中的一眾力量,早就嚴陣以待,此刻聽到命令,立刻發動起來。

爆豆一般的槍聲,還有利箭飛起……

然而當子彈與利箭急速地衝到了那華蓋之下時,卻彷彿如同時間一般停止住了。

瞧見這古怪的一幕,韓馥生的臉上開始慌了,一邊後退,一邊喊道:「殺了這幫傢伙,殺了他們……」

崔府之中被抓的人,還活著的,除了崔連城之外,還有另外三人。

這三人都被押在此處,與崔連城一起。

韓馥生的那幾個手下聽了,當下也是摸出利刃,準備動手,然而卻感覺勁風一晃,隨後一股巨力襲來,整個人直接就飛了出去,而另外這三名人質,也都被救到了華蓋之下去。

這個甘墨,是真的強。

韓馥生雖說心中慌亂,但到底也是名門高徒,也是有真本事的,當下也是後退了十幾步。

然後他對著旁邊的黑暗喊道:「土肥原先生,你要等到何時?」

轟!

話音一落,水牢之中突然間一陣轟鳴,眾人腳下的石頭卻是開始迸裂,無數符文從中亮起。

隨後,十八根花崗岩石柱,從岩頂之上落了下來,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那地上卻有卡槽承接,卻聽到「咔、咔」幾聲響,無數精鋼打造、上面遍布符文的鐵棍倏然衝出地面,連接到了頭頂之上去。

所有的一切,發生得如此迅速。

幾乎是眨眼之間,煙塵中,一座巨大的牢籠,憑空浮現,將華蓋之下的那幾人,以及這邊三四個水牢守衛給籠罩了其間來。

那些布滿符文的鐵棍密密麻麻,差不多每隔二十公分便是一根。

它們彼此之間不但相隔甚密,而且還有藍紫色的電芒浮動,滋滋作響,顯得十分可怖。

不但如此,那頭頂之上的岩頂處,還有十幾個管子冒出,雖然沒有發動,但黏稠的火油卻開始滴漏了出來。

另外一邊,韓馥生的身邊,卻是浮現出了兩個瘦小如孩童一般的身影來,一左一右,將他護衛其間。

十幾個穿著打扮異於水牢看守的傢伙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有人穿著普通的民眾便裝。

有人穿著黑色勁裝。

有人穿著和服。

有人穿關東軍軍裝……

還有一個黑西裝,出現在了韓馥生的身邊。

那是一個長相平平的男人,帶著一副平光眼鏡,臉色默然,小眼睛裡有著玻璃渣子一般細碎的精光,冷冷地看著牢籠之中的這些人。

哼,什麼帝國第一強敵,不過就是一個沒有腦子的傢伙而已。

這麼明顯的陷阱,他難道瞧不見么?

匹夫之勇!

黑西裝不屑地看著裡面的人們,然後對旁邊嚇得有些驚魂的韓馥生說道:「韓桑,你放心,有我們大日本帝國在,你的安全,是絕對能夠保證的——你看看,我們已經將你這心腹大患給困住了,那麼您和滿洲國的交易,是否能夠進行下去了?」

韓馥生看著那牢籠之中正在哭喊的幾個手下,有些後怕地說道:「他還沒死呢。」

黑西裝冷冷笑了,說道:「讓他死,還不是簡簡單單的事情?我們這兒布置了725部隊最為成熟的神經毒氣,還有火油,加上你們這兒的電罡疾雷壓陣,還有我們大日本帝國生化科技的最璀璨的明珠『代子小姐』三號與五號……裡面的這幫人,如何能夠逃脫得了?」

聽到對方給出的定心丸,韓馥生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開口說道:「我一會兒就去找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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