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雪山風光 第三十八章 換命

幾年沒見,程蘭亭形象大變。

他不但渾身骨瘦如柴,皮包骨頭,滿身紋著古怪刺青,而且頭髮稀疏,最中間的部分幾乎禿頂,呈現出魚鱗一般的灰色皺紋來,兩邊的地方則稀稀拉拉,有灰白色的頭髮垂落而下,看上去十分滄桑,彷彿老去了幾十歲一樣。

而且他的雙眼渾濁,毫無靈光,氣息有些發喘,就如同那耋耄之年的老頭兒一樣,完全看不出當年那登上渝城袍哥會龍頭寶座時,意氣風發的模樣來。

小木匠五感通達,能夠瞧得出程蘭亭的身體大不如從前,就好像是一個癆病鬼那般。

但至於他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小木匠卻沒辦法瞧出來。

因為這傢伙渾身宛如一團迷霧,籠罩於黑暗中,除了皮相之外,卻是瞧不出任何有用的東西來。

而即便如此,小木匠的心頭,還是頗為震撼的。

當然,震撼歸震撼,對於眼前這個看著病懨懨,宛如癆病鬼一般的程蘭亭,小木匠心中還是沒有半點兒的輕敵。

他當下也是抬起頭來,沖著對方微微一笑,然後說道:「程龍頭,沒想到我們竟然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啊……」

多年不見,物是人非。

小木匠頗多感慨,而程蘭亭也是笑了起來,露出了一口被歲月侵蝕的黑黃色牙齒來,說道:「是啊,沒想到,你我居然走到了對立面……」

他簡單一句話,卻是直接明了地告訴了小木匠——他知道了小木匠此行過來的目的。

大家都是成年人,沒有必要做太過於幼稚的舉動。

所以也別費盡心思編假話了。

事實上,小木匠也並不打算與程蘭亭爭執什麼,因為他知曉程蘭亭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與人打嘴炮的角色。

這位崛起於微末,最終成就如此霸業的豪雄,最擅長的,是背後捅刀子。

正所謂「表面笑嘻嘻,背面一刀子」,說的便是此君。

兩人凝視著,而這時有人過來,給程蘭亭搬了一把黃梨木太師椅過來,這位看著病懨懨的男人則直接坐了下來,隨後饒有興緻地看著小木匠,說道:「我來了,你放開他吧。」

小木匠說道:「你我如今既然已經是敵人,我為何要放過你的人呢?」

程蘭亭的到場,使得場面上對方的人數佔到了絕對優勢,小木匠這個時候如果將程子孝給放了,接下來,恐怕就只有引頸受戮了。

他既不高傲,也不愚蠢,自然不會做出這等傻事來。

不過程蘭亭顯然也是有所準備的,當下也是側頭過去,拍了拍手。

黑暗處傳來了腳步聲,緊接著幾個身穿黑袍之人,卻又押了兩個人過來。

瞧見這個,小木匠雙眸的瞳孔直接就圓睜放大了起來。

徐青山和周平。

屈孟虎這兩個原本應該呆在龍溪鎮上的學生,此刻卻是落到了程蘭亭的手中。

這……

小木匠感覺到一陣心驚肉跳,再一次打量那個看上去如同癆病鬼一樣的程蘭亭時,心中卻是充滿了一種說不出來的忌憚。

這個傢伙,實在是太可怕了。

對於程蘭亭的修為,小木匠沒有與他正式交手,所以並沒有什麼感覺,但那傢伙的心機,以及種種謀劃,卻是讓小木匠感覺到有種喘不過氣來的壓迫。

他怎麼就將徐青山和周平給擄過來了呢?

那傢伙,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曉的?

小木匠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而程蘭亭卻好整以暇地坐在了椅子上,伸出宛如鳥爪一般枯瘦的右手來,用手指點了點小木匠,說道:「這兩個人,想必與你還是有一點兒關係的吧?這樣,你放了我這蠢笨手下,我便放你這邊的一個人,如何?」

小木匠問:「為什麼不是兩個?」

程蘭亭哈哈笑了起來,大概是嗓門有點兒不太對勁兒,這笑聲宛如夜梟一般刺耳,甚至還有點兒瘋癲、神經質。

笑過之後,程蘭亭收斂臉容,冷冷說道:「你當我不識數呢?一換一,很划算,二換一的話……你當我是傻子么?來吧,選擇一個吧……」

小木匠寸步不讓,說道:「要麼兩個人都放了,要麼咱們魚死網破!」

程蘭亭聽到,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小朋友,你這是在我這兒耍橫呢?我在江湖的刀口舔血之時,你在幹什麼呢?」

這話兒說完,他卻是一抬手,只見被押到近前的周平腦袋一歪,隨後竟然直接掉落了下來。

乾淨、利落,而且十分的突兀。

屈孟虎這位得意門生,沒有來得及說上一句話,便直接死去了。

他脖子處的斷口有大量鮮血飆射,最高能有一丈多高,隨後落了下來,灑滿一地,而程蘭亭這兒雖然挨得近,卻沒有沾染半分。

他沒有扭頭去打量,而是認真地看著小木匠,笑著說道:「現在只有一個了,你不必糾結了,對吧?」

小木匠死死抓緊了舊雪的刀柄,臉色陰沉得彷彿要下雪一般。

程蘭亭的笑容,此刻在小木匠的眼中,就彷彿惡魔一般邪惡陰沉。

談笑之間殺人,這樣的狠人小木匠瞧見過不少,但像程蘭亭這般的,卻只有一個。

僅此一個。

他,難道是瘋了嗎?

面對著程蘭亭的咄咄逼人,小木匠咬著牙,冷冷說道:「你居然敢殺人?真的當我不敢殺了這個傢伙么?」

他手上的勁兒一重,那個跪倒在地的程子孝感覺脖子處一陣火辣辣的疼,嚇得大聲叫了起來:「饒命啊,饒命啊……族兄,救救我,救我啊……」

這傢伙倒是嚇得不輕,但程蘭亭卻沒有半分緊張,而是笑著說道:「你動手吧——要不然這樣,我們一起喊『三、二、一』,然後同時動手,你覺得如何?」

聽到這話兒,小木匠心中忍不住嘆息起來。

事實上,拿程子孝這傢伙的性命,來威脅程蘭亭,這事兒其實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程蘭亭連自己兒子的性命都不在乎,又怎麼可能會顧及自己一個遠房族弟的生死?

那傢伙的心,就跟鐵打的一樣,冰冷生硬。

只不過,他難道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屈孟虎的徒弟,都死在這裡么?

在那一刻,小木匠感覺到有種說不出來的疲憊。

相對於謀局和勾心鬥角,以及去決定別人的生死,小木匠更願意與人正面交手,真刀真槍地拼殺。

哪怕是死,也沒有任何的猶豫。

他這邊沒有說話,而程蘭亭則有點兒癲狂了,雙目發紅,直勾勾地盯著小木匠,說道:「哎,想清楚了沒有?放,還是不放?你若是放,咱們便交換人員,若是不放,我們就一起數數殺人,如何?」

小木匠看著周平的屍身鮮血噴完,轟然倒地,又看著不遠處被人控制住的徐青山——他接筋之後,還處於恢複期,結果卻被程蘭亭派人給擄了過來,此刻完全站不住,整個人歪歪扭扭的,卻還給人強行按著,很是難受。

而這個時候,徐青山也朝著小木匠這邊望了過來。

大概是瞧見了小木匠眼中的猶豫,徐青山卻是直接大聲喊道:「甘先生,不要管我,帶著屈封他們走吧,不要管我……」

他拚命掙扎著,還用腦袋去撞旁邊的人,試圖觸怒對方,以求速死。

程蘭亭瞧見,忍不住笑了,說道:「還真的是個硬漢子。只可惜,跟錯了人啊。」

他再一次將手給舉起來,顯然是不想等待小木匠的決斷,而就在此時,小木匠卻陡然加速,人在一瞬間突破極限,直接出現在了押解徐青山那人的身邊。

他彈腿一蹬,那人卻是被一腳踹飛幾十米遠去,而小木匠也將徐青山給護住了,抓到了自己身後。

與此同時,那個程子孝也栽倒在了地上。

原來小木匠在發動的一瞬間,也是將此人的性命給終結了去。

小木匠的突然發動,讓程蘭亭身邊眾人都為之驚駭,紛紛護上前來,而程蘭亭卻絲毫不為所動,而是平靜地看著這個因為突破極限而有些面紅耳赤、氣息動蕩的年輕人,有些驚訝地說道:「為了一個半殘廢,至於如此么?」

他能夠瞧見小木匠的身體,因為剛才那一次的爆發而陷入崩潰邊緣。

人的身體,承受力是有限的,超出極限的速度,引發的代價,便是身體會承受不住巨大的壓強而受到損傷。

在這至關重要的決戰之刻,他居然如此自損,著實讓程蘭亭有些驚訝。

而隨後,他看向了不遠處倒下的程子孝,說道:「你這樣做,有點兒過分了……」

他雖然並不心疼程子孝的性命,但這人用熟了,再去找人,終究還是有些麻煩。

而小木匠這會兒喘了幾口氣,一咧嘴,牙齒上面卻有鮮血滲出來,不過即便如此,他還是笑了:「一命抵一命,不是很正常么?」

程蘭亭搖頭,說道:「怎麼可能是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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