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龍虎爭鳴 第四十八章 天下道庭

何老牙喝著酒,擺著龍門陣,洋洋洒洒地說了一大通,小木匠聽得昏昏沉沉,但並不太好打斷。畢竟從那傢伙滿臉紅光、如數家珍的狀態來看,就能夠感覺得到他對於龍虎山的自豪感,有多麼的強烈。

事實上,不僅是何老牙這樣的江湖人物,小木匠這一路過來,越靠近龍虎山,就越能夠感受得到當地人對於這道庭發自內心的尊敬與自豪。

這些感情,是融入到這一片土地,以及生活在這片土地上人們骨子裡面的。

當然,也因為龍虎山經常會從附近區域挑選那些比較有悟性的小孩兒入山,又有不少龍虎山的道士外放,在周圍安家立業,彼此交匯融合,最終才形成了當前的局面來。

小木匠總聽人聊起當今道門格局,說起三個頂尖道門,茅山、龍虎、青城山,這裡面最低調的,當屬茅山,就連近在咫尺的金陵都只聞其聲。

而青城山相當於偏居一隅的勢力,至於龍虎山,則有著統領天下道門的架勢。

他這一路過來,感覺得十分深刻。

好在何老牙這人十分知趣,瞧見小木匠不怎麼搭茬了,知曉對方的耐心奉欠,所以就聊起了當下的情況來。

他告訴小木匠,雖說清廷奉薩滿和藏傳佛教,對正一教多有打壓,但清朝國祚兩百六十八年,一直沒有做到皇權下鄉,縣鄉以下,都是本地鄉紳維持。

這裡面是有著巨大權力真空的,所以龍虎山憑藉著往日餘蔭,卻還是活得十分滋潤。

現如今龍虎山當家的,依然是張家人,畢竟「南張北孔」,深入人心。

但除了天師府之外,經過千年積累,門閥傳世,龍虎山上還是累積了許多的流派勢力,什麼太極、丹鼎、玄真、劍仙、符篆之類的,各有所長。

而諸多流派匯聚在龍虎山天師府旗下,最終形成了龍虎山天下道庭的地位。

龍虎山構成複雜,論起來,卻有內五門、中五門和外五門。

這內五門自然是太極、丹鼎、玄真、劍仙和符籙,修的是最深奧和頂尖的道法,住在洞天福地的秘境之中,專心修行,並不出世。

中五門則是當前龍虎山上那無數道館、樓閣與館藏的分支機構,也有統屬,負責傳道授業,以及維持龍虎山偌大產業。

至於外五門,則是眾多投靠龍虎山的各類分支、流派、宗族以及閑散江湖高手之類的,難以計數。

雖說天師府背負大義,統領全局,但修行這個行當,說白了,講究的還是一個實力。

當代張天師資質平庸,基本上算是碌碌無為,要不是手腕還算不錯,也未必能夠坐上那個位置,而現如今又是垂暮之年,沒辦法修得真我,就只有等死的節奏。

事實上,他兩年前就病倒了,全憑著龍虎山丹鼎派出色的醫術和丹藥,續上一口氣。

當然,這個也只是小道消息而已,算不得真。

張天師根骨不行,修為不高,但生孩子的能力確實一等一的。

他這數十年下來,卻是生出了六個男丁,兩個女兒,而這六人之後,老大與老五屬於資質最是不錯的修行苗子,其餘几子皆表現平平。

他還有一個大女兒,根骨卻是奇佳,就連龍虎山修為最為高深的武丁道人瞧見了,都嘖嘖稱嘆,收入門下,潛心修行。

剛才說到了老大和老五,這兩人自小都根骨絕佳,修行的是天師府最正宗的神霄五雷道法,另外又有明師教導,有著這兩位下一代的支撐,也是當代張天師能夠坐穩這位置的原因,不至於被旁支奪了位置去。

不過兒子優秀雖然是件好事,但隨著他年紀漸漸大了,身體越發不行,這繼任之事,就開始變得激烈起來。

雖說這「張天師」的封號爭奪,並不比那封建王朝的皇位來得激烈,但不管怎麼說,都是龍虎山的大義所在,也是深入人心將近千年的傳統,誰能夠繼承這位置,誰就能夠青雲直上,掌握巨大權勢,成為龍虎山這塊招牌的領導者。

所以這些年來,特別是近兩年,老大與老五的鬥爭越發激烈,內中各自站隊,紛爭頗多,甚至還鬧過同門相殘的慘劇。

特別是現如今,兩幫人的鬥爭,已經陷入白熱化的狀態。

當今的龍虎山,差不多分為五派,一派自然是以老大張凌霄為首的小天師黨,這一派名正言順,就等著當今張天師嗝屁之後,直接繼任;而另外一派,則是以張嘯田為首的老五派,這一幫人雖然人數不多,但卻都是精銳之人,許多修為高深的門下弟子,都在其中,聲勢也是十分不錯。

而除了以上兩派之外,這龍虎山中,還有三股勢力。

一派是元老派,這幫人往往是內五門之中的頂尖人物,他們不要說看天師府下面的兩位公子眼色行事,就連當今的張天師,都不怎麼搭理,本身也是一股勢力,如果能夠團結在一起,卻是實力最為雄厚的一幫人。

一派是忠於張天師,或者與張天師交好的人,算作是張天師的死忠黨,這幫人才是天師府的根基所在。

最後一派,又稱作閑雲野鶴,都是些門下閑散之人,本身也無勢力,只不過內中又有一些特立獨行的高手,著實不能忽視……

何老牙一番講述下來,總算是幫小木匠將這龍虎山上的大概情況給歸攏清楚。

而那傢伙也將桌子上的飯菜酒水給吃了大半去。

小木匠先前吃過了,所以此刻也沒有怎麼動筷子,大部分都讓這傢伙給填進了肚子去。

那傢伙說完,抓著旁邊的紅糖饅頭,啃了兩口,不由得豎起大拇指喊道:「六必堂的紅糖饅頭,當真是香甜柔軟,跟女人……一樣……」

這傢伙說話粗俗,小木匠瞧見旁邊小口吃飯的顧白果,心中不滿,卻還是耐著性子應和兩句。

何老牙幾口吃完之後,又喝了一杯酒,又說道:「說起來,這幾日才是那龍虎山鬧騰得最厲害的時候,據說這一次是路線之爭——那張家老大張凌霄呢,比較看好奉化的那位,當下也是派了不少人手過去,想要立那從龍之功,恢複天師府千年榮光,而老五呢,卻比較看好一幫土包子,兩人紛爭不休,鬧得著實厲害……」

小木匠問:「其他人是怎麼想的?張天師的意見呢?」

何老牙撮著牙花子說道:「張天師兩年前就病重了,現如今到底是個什麼情況,誰也不知道,哪裡有心思管這麼多?至於其他人,各種意見都有,但元老派的人,卻是跟茅山一樣,孤立起來,閉門不出,等世道太平了再說……」

說到這裡,他突然笑了,對小木匠說道:「怎麼樣,你這五塊大洋,沒白花吧?」

小木匠舉杯,敬向何老牙,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確是長了見識,大開眼界……」

何老牙酒飽飯足,拍了拍肚子,說道:「好久沒有吃這麼飽了,這程度,能扛三天餓呢。行了,今日多有叨擾,我們回見吧——你若有事,便去城東隍城廟後面的小院子找我,即便我不在,你跟他們提我何老牙的名頭也行……」

他準備起身離開,而小木匠卻笑了,開口說道:「等等啊,這麼著急走幹嘛?」

何老牙笑了,說怎麼,你還打算與我抵足而眠,徹夜暢談不成?

小木匠搖頭,說:「不是,我還有事兒想要找你打聽呢。」

何老牙問:「什麼事?」

小木匠說道:「我想找一個人,他應該是龍虎山外五門的,名字嘛,叫做馬霆峰,另外他父親好像叫做馬本初來著——大概的情況就這樣,你若是能夠幫我找到他的行蹤,及時告訴我的話,我出五十大洋……」

隨後,他摸出了二十大洋來,擺在了桌上,緩聲說道:「這個,是定金。」

何老牙聽到,有些意外,說:「喲嚯,敢情在這兒等著我呢?」

小木匠揚眉,問:「怎麼,正好認識?」

何老牙笑了,說哪能這麼巧呢?龍虎山上的道士無數,我能夠知道幾個名頭頗大的,已經算是不錯了,怎麼可能個個都知曉?這樣,我也不跟你還價,先去找人打聽一下,如果簡單的話,咱們就定五十,如果實在麻煩,我看一下花出的成本,再與你聊價格——不過你放心,若是談不攏的話,這二十定金,我原數奉還,如何?

小木匠伸出手掌,與他相碰,隨後說道:「一言為定!」

何老牙笑了:「駟馬難追!」

兩人約定之後,何老牙離開,而小木匠將人送到了樓梯口,看著人離開之後,這才回到房間來。

他一進屋,顧白果就黏了上來,很是委屈的樣子。

小木匠抱著顧白果,摸了摸她腦袋上的絨毛,笑著說道:「乖,你若是餓的話,我去外面給你再帶些吃得來……」

顧白果搖頭,意思是「用不著這麼麻煩」。

小木匠將桌子上的殘羹冷炙給收拾了,與顧白果嬉戲一番之後,將她哄睡著了,這才坐下來,梳理了一下何老牙今日所說的信息,不由得一聲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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