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光芒初現

「張大人,我感覺您不日就將被起複了。」方獻夫有些興奮地向張璁說道。「自從上次楊一清觸怒聖上,聖上便很少將重要之事託付於楊一清那幫舊臣了,甚至在言語中對楊一清也有斥責之意,昨日幾個舊臣又被調到了南京「養老」了。」

「待我明日再上奏章,對楊一清進行彈劾,近來楊一清與內侍走動頗近。」霍韜好像為了彌補上次彈劾楊一清不力之失。

「那就有勞諸位大人費心了。」張璁禮貌性地謝過,好像對起複之事很有把握。

然而就在張璁一黨暗暗欣喜之時,楊一清卻對如今的境況愁眉不展。而這一切的一切,都被彭岳看在眼裡。

「子睿,近日皇上對我多有斥責打壓,怕是……」楊一清面露愁色。

「恐怕張璁要重回朝廷了。」彭岳知道楊一清要說什麼。

「說實話,我以為皇上可能會倚靠我們行少為之政。唉,總歸是年輕氣盛,離不了那幫禮議功臣啊。」楊一清語氣中透著些無可奈何。

「當今聖上天資聰穎,剛剛即位時,便將楊廷和等三朝臣逼離朝廷。」彭岳頓了頓,「實際上,當今聖上最怕的是權臣跋扈,老臣盡去,張璁得勢,必然忘形,我看,張璁並未有此等覺悟,怕是他不久之後也要走上楊廷和的老路。」

「子睿,朝堂我怕是呆不久了,張璁歸來之日,恐怕便是我離去之時了。」楊一清語氣中竟帶著些悲愴。「繼思宅心仁厚,平日待人和氣,你和紫菱……也是清楚的,可思兒性格柔弱,又不喜政治,不好功名……唉。」

「老爺,少爺天資聰穎,若稍加培訓,日後必有大成。」彭岳有些違心地安慰道。

「不必說了,這點我比你清楚。」楊一清語氣中也有些無奈。

這些日子楊一清在朝中的形勢越來越危急,他必須要儘快找一個可信並且聰明的人,安插到皇上身邊,為自己爭取機會。楊繼思是不可能的了,思來想去,也只有詩韻能夠值得信任,也足夠聰明。畢竟詩韻自小從府中長大,與楊繼思感情頗深,所以應該不會做出背叛之事。但是彭岳低微的身份又讓楊一清有些猶豫,但是楊一清不是迂腐之人,他懂得「莫欺少年窮」的道理,況且彭岳對楊繼思有救命之恩,就當是報答這份恩情也是好的。

「子睿,這些日子我也知道了你聰穎過人,有超然之才,只是缺少一個機會。不知你可願……入朝為官?」楊一清緊緊盯著彭岳的眼睛,他覺得在裡面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看到了一些值得倚賴的東西。

彭岳一驚,儘管心裡一直期盼著此事,可沒想到會來的如此之快,如此之突然。「老爺,我本是一個書童,怎值得您如此抬舉,況且少爺還……」彭岳不知該怎麼說下去。

「不用說了,我已有計議,況且我也不能保你入閣拜卿,只是讓你去皇帝身邊做個八九品的近侍嘛,哈哈。」楊一清心情輕鬆了起來。

「近侍?不會是太監吧。」彭岳心中暗道。

「子睿,希望你不要辜負我的期望,張璁小人,萬不可讓此人得勢,否則禍亂朝廷!」楊一清慷慨激昂,忽而一轉情緒:「他日有所成,還要照顧提攜一下繼思啊。」

「老爺哪的話,少爺他日必定飛黃騰達,只盼日後能在少爺身前效犬馬之勞。」彭岳趕忙答道。楊一清一撇嘴,嘆了口氣,也沒說話。

彭岳心裡暗道:「原來這個老狐狸是想把我當成安插在皇帝身邊的一顆棋子,以便伺機報張璁之仇啊。」

「老爺,我還有一事不明……」彭岳有些猶豫。

「但說無妨。」楊一清倒是顯得很坦然。

「老爺,當日您在朝堂之上為何提出赦免因禮議獲罪的大臣的請求,您明知道……皇上會不高興的。」雖是有些吞吞吐吐,但彭岳還是勉強問了出來。

「哈哈哈……」楊一清的笑聲有些尷尬,有些無奈,「我又何嘗不知道會觸怒聖上,但是……若不為此,良心難安啊。那幫大臣之中不少忠義正直之士,且頗具才幹,萬不想因為禮議之事毀了他們的政治前途。況且,「左順門事件」中,有些未必真想參加,只是迫於楊慎之勢。」楊一清頓了頓,「我也知道自己的政治生涯怕是走到盡頭了,總想著將走之日再為他們做些事情,以彌補心中之愧。他們獲罪賦閑,於國無益啊。」

「老爺真乃千古忠臣,心心念念的都是黎民社稷……」彭岳說的確實是心裡話,本來他還對楊一清在「青羊山之亂」中的強硬政策心存芥蒂,現在也明白了,釋然了。

「子睿,我準備把你調到行人司,雖然品階低微,但幫助皇上傳送奏摺消息,有面聖之益。相信憑藉你的才能,不日會得到皇上的青睞的。」楊一清似有深意地說道,「儘管現在朝廷之勢不利於我,但我向皇上舉薦那麼一個小官,這個面子皇上還是會給的。」

聽到不是讓自己去當太監,彭岳鬆了一口氣,隨即心裡嘆道:「這個楊一清算盤打得可是真精啊。」

「子睿,你要記得聖意難測,沒有人能夠永遠無條件地得到聖上的恩寵。莫要結黨營私,莫想專權跋扈,這一切皇上都看在眼裡,就算能騙得了皇上一時,也終究騙不了皇上一世。就算你無二心,但有時威望過盛,功勞過大,也難免引起人主猜忌,尤其……是當今聖上。」楊一清把自己多年所悟都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是,老爺,我都記下了。」彭岳也很感動楊一清竟能對自己說出這些話,「莫非楊一清堅信我日後能入閣拜相,權傾一時,我自己都沒信心,沒想法呢。」

忽然楊一清站起身來,表情非常嚴肅:「不過官場之上,萬不可為了得到皇上的寵信而玩弄權術,討好權奸,殘害忠良。記住,黎民社稷永遠是最重要的。」楊一清頓了頓,「官場之上,有時迫於形勢,你不得不犧牲原則,感情,甚至尊嚴,但有倆樣東西萬不可丟。」楊一清的目光變得悠遠而深邃,「一個是理想,心系黎民,造福社稷的理想。一個是良心,無愧天地,無愧自己的良心!」

彭岳的眼角莫名地濕潤起來:「我記下了。」語氣竟有些哽咽。

卻說彭岳回到房中,心情仍是久久難以平靜,一是為自己終於能擺脫這一世書童的命運,一是為楊一清對自己說的那番肺腑之言。

「喂,韻哥哥,你怎麼啦,怎麼眼神有些獃滯啊,莫不是讓別人勾去了魂。」紫菱還是不改口,像平日一樣叫著自己以前的名字。

「沒有,額……菱兒妹妹,我問你一件事好不好。」彭岳也不知道是不是該問。

「好啊,問吧問吧,嘻嘻。」紫菱忽閃著她那倆個大眼睛。

「嗯……要是他日我入朝為官,你怎麼想?」彭岳半張著嘴,觀察著紫菱的表情。

卻只見紫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做夢呢你,你又沒有功名,小小年紀,倒學會了痴人說夢。」

「還說我小小年紀,你不是比我更小!」彭岳聽到紫菱這樣說,心裡微微有些生氣。

紫菱卻什麼都沒說,歪著頭好像在想著什麼:「近日老爺總叫你去書房答話,是不是和你說了什麼?」

彭岳低著頭,不知該怎麼回答。

「老爺是不是想把你送到宮裡當太監,哈哈哈……」紫菱邊說邊自己笑出了聲來。

彭岳聽到這也不禁笑了,打趣道:「對啊,老爺是想把我送到宮裡當太監,侍奉皇上呢!」

「嘻嘻,那我是不是該叫你「韻公公」啦,哈哈。」紫菱開玩笑的心情越來越重了。

不過彭岳倒沒什麼心情開玩笑,又細細回味起了楊一清對自己說的話。

紫菱見彭岳面無表情,好想在想著什麼,也收起了笑臉,小心翼翼地問道:「老爺不會是真的要把你送到宮裡當太監吧?」

「那倒不是。」彭岳想到不久楊一清就要致仕歸鄉了,而自己將要入朝為官,「我是說,我可能不久就要離開這座宅子了。」

「離開這座宅子?那你去哪?」紫菱的好奇心明顯地寫在了臉上。

彭岳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是說假如,如果我離開了,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走。」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彭岳對紫菱的感情也越來越深了,不是男女之情,而是一種對妹妹,對家人的疼愛。

「說什麼呢,我是少爺的丫環……怎麼能……怎麼能和你一起走。」紫菱說得吞吞吐吐,小臉紅的像熟透的蘋果。

「說的也對,呵呵……」聽到紫菱這樣說,彭岳心裡不免有些失望。

可紫菱的心情卻提不起來了,好像遇到了什麼大事:「韻哥哥,你真的要走嗎?」紫菱心裡也明白,自己和楊繼思總歸是主僕,雖說感情不錯,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們也明白身份的隔閡,可對於彭岳,確實沒有身份差別的真心實意的感情。想到這,她怎能不糾結,不難過,不傷心。

「菱兒妹妹,不早了,你且去休息吧。」彭岳此時確實需要一個人靜靜。

「嗯……」紫菱輕聲應著,卻沒有轉身要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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