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正文 09

楊欣要買房那陣,每天趾高氣揚的,還帶著馬虎去看過幾套房子,結果熱鬧半天,人家又說先不買了,先就這麼住著吧,買房將來再說!靠,這不是大涮活人嗎?這還沒結婚呢!這要是結了婚,那還不得想怎麼捏估就怎麼捏估?

馬文替楊欣難過,一個心氣兒那麼高的女人,居然能為結一個婚答應這麼喪權辱國的條件!

馬文哪知道,女人到了楊欣這歲數,要麼是特沉得住氣的,要麼是特沉不住氣的。沉得住氣的,比如楊欣的女朋友黃小芬,自己開一律師所,有房有車有錢有兒子,人家就不著急。戀愛該談談,約會該約約,合適就來往,怎麼都成,上家裡上酒店一起旅行度假全沒問題,不合適,咱就把話說開,再見還是朋友。楊欣曾經問過黃小芬,再飄個幾年,人老珠黃,哪個男人還要你?黃小芬反問:「你以為真嫁了,到人老珠黃,你嫁的那個丈夫還會要你?!我告訴你,男人除非是玩夠了,身子空了,錢包也空了,他才能老實挨家呆著!可是,咱憑什麼要找一個玩夠了身子空了錢包也空了的男人伺候著?」

楊欣有一陣也曾經想以黃小芬為榜樣,但很快,她就發現自己不成。人家黃小芬離婚離得早,野化訓練訓練得好,首先人家自己一個人呆得住,其次人家有一份所謂的事業,第三,人家有錢。女人一有錢,就可以購物美容SPA做頭髮,總之,可以很有意義很有品位地打發時間。楊欣不成,自己一個人呆著會難受,又囊中羞澀,最多只能買點恐怖片連續劇什麼的。她也想過要好好乾事業,可是,這事業就跟姻緣一樣,也不是說你啥時想干,就啥時擺在你面前,等著你干!現在不要說事業,就是工作也難找啊。

楊欣也不是說辭職就辭職,她還真沒這麼意氣用事。她只是心裏面清楚,自己人近中年,在單位做一份誰都能幹的工作,性格又好強,偏偏當初的同事現如今全蹭蹭蹭做了她領導,她即便說服自己給人家心平氣和地打工,但趕上像劉如這樣的,也不能讓她呆舒服了。人家憑什麼讓一個昔日的對手兼戰友且知道自己一切根底的女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混日子?人家幹嗎不要倆新畢業的大學生,賞心悅目不說,工作不講條件,待遇沒有要求,讓加班加班,讓出差出差,還把她當恩人當女皇當再造父母伺候著孝敬著哄著拍著?楊欣自己也清楚,換了是她,她也寧願用新人,欺老不欺少嘛!

離婚以前,楊欣經常把馬文馬虎掛在嘴邊,一口一個「我老公」「我兒子」,搞搞自我安慰,好像工作就是找個事兒做做,女人的幸福就在「我老公」「我兒子」上。現在這離了婚,她就連這點口舌上的「幸福感」都沒有了。她也曾經想過,像黃小芬似的,咬咬牙,把精力集中到工作上,可這事兒也不是由你說了算的啊!工作就這麼多,誰多干誰多掙,你想多干,你就得跟別人爭!一個蘿蔔一個坑,您想占人家的坑,那人家憑什麼把坑讓給你啊?再說,你早幹啥去了?你早一臉幸福美滿的小娘們兒德行,現在你想躍馬揚鞭建功立業就有功有業有馬有鞭地在那兒候著等著您?

當然,剛離婚那陣,人們還是同情楊欣的,尤其是劉如,還給楊欣介紹過對象,但自從跟李義好上以後,楊欣就明顯地感覺到周圍的冷淡,甚至是敵意。楊欣的辦公室以婦女為主,有劉如這樣的,也有大齡未婚的,還有離異的,沒楊欣這檔子事之前,大家對劉如有看法,但現在楊欣跟李義鬧了個姐弟戀,她就成了眾矢之的。楊欣那性格就跟彈簧似的,越壓越來勁。她還就索性昂著頭迎著眾人的目光在公司里走來走去,不解釋也不迴避,那表情分明是說:「我愛跟誰好跟誰好,又沒礙你們的事兒,有本事你們也找去啊!」不過,她心裡也清楚,如果倒過來,是劉如跟了李義,她也會覺得是劉如怎麼著了。女人對女人總是更苛刻的。

楊欣看上去大大咧咧胸無城府,其實也不是一點腦子沒有。她就是想明白了,與其被劉如一點一點收拾,還不如來一個乾脆利索的。只是她之前一直沒有找到機會,直到劉如找她麻煩,楊欣想,成,就這樣,長痛不如短痛,辭職走人。楊欣尋思過,這麼辭職,再找工作也好找,畢竟這是一個說得出去的理由,公司規定兩口子不能在一個單位,她楊欣這也算是為愛情失去工作,總比到時候人家說你能力不成把你炒了要好吧?

不過楊欣沒有想到的是,李芹竟然在這關鍵時刻「出爾反爾」。李義都沒好意思當面跟她說,而是給她發的簡訊。按楊欣的脾氣,肯定是不依不饒破口大罵的,但這次她忍了。她很快回發:「聽你的,別為難。」

楊欣再沒心沒肺我行我素,還是懂得輕重主次的。以她現在這個狀態,有什麼談判地位可言?她唯一能拿來說事兒的就是跟人家掰扯,說你李芹怎麼說話不算話,說好借錢給我們又不借了?但人家李芹那邊一句就能給頂回來:「我有錢憑什麼非得借給你?我以前是說要借給你,現在我不借了。這不犯法吧?要不你到法院告我,看法院怎麼判!」

楊欣認為對於她自己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李義」,她要不惜一切代價嫁給他,跟他正式結婚,結為夫妻。她離婚以後,見的男人也不少,還真沒有李義這麼順眼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李義是唯一一個讓她有「感覺」的男人。也有人給楊欣介紹過經濟條件比李義好很多的男人,有一個退休的老幹部,子女都在國外,住一海大的房子,楊欣去過,老幹部身子還硬朗,對楊欣客氣、周到,也同意楊欣帶兒子馬虎過來,反正房子大房間多。楊欣相親完了,老幹部讓司機開車送楊欣回家,楊欣一路忍著,到家進門撲床上就哭了,哭得驚天地泣鬼神,馬文不知道誰欺負了楊欣,問了半天問明白了來龍去脈。馬文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說:「哭什麼?他又沒怎麼著你!不喜歡回了就得了唄。」

楊欣哭得落花流水,半天說不出話來。她是覺得絕望,人家老幹部哪兒都好,那麼好的房子那麼好的人,可是,楊欣跟他沒感覺!不僅是沒感覺,甚至她隱隱地聞到他的口氣——楊欣能聞出來,他其實剛剛刷過牙,但牙膏顯然壓不住那股老年牙周炎的味道。

楊欣一想,假如就為了一個房子,一個住在哪兒的問題,跟李義鬧翻,她就太不值了。畢竟她已經不年輕了,她這個年齡,物質條件固然重要,但如果讓她挑選,一個是有房有車有司機的牙周炎老幹部,一個是沒房沒車但年輕有體力的大帥哥,她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

馬文看著楊欣整天呆在家裡,把該打包的打包,該裝箱的裝箱,心裡極不是滋味。他自打離婚以後,還沒有跟楊欣正兒八經肝膽相照地聊過,有什麼話都是冷嘲熱諷夾槍帶棒說的。現在楊欣真要搬走了,而且可能從此之後「侯門一入深似海」,彼此還能不能見著,見著還能不能說話,都是個事兒了,馬文就覺得他必須要跟楊欣深入地聊一次。

楊欣忙裡忙外,一頭的汗,馬文一條胳膊還打著石膏,也不方便,而且即便就是方便,人家楊欣沒有請馬文幫忙,馬文也不好意思抻茬。李義不怎麼過來,他們有事兒就發個簡訊,簡訊說不明白的就打個電話。馬文知道聽人家講電話不地道,但統共就這麼大一地方,也不能楊欣一打電話,他就捂耳朵吧?其實那些電話,馬文聽個兩耳朵,再加上他的經驗值,基本就猜個八九不離十,更何況楊欣還是一個喜怒全形於色的主兒。所以,馬文很快猜到他們是有變化了——而且這個變化絕對不是小變化。要不然,楊欣為什麼成天在家呆著?而且看他們那意思,新房也不買了,結婚以後就在李芹那兒住,這究竟為什麼?按說這些全跟馬文沒關係,但馬文老琢磨這事兒,越琢磨越想知道,就挑了個馬虎上學不在家的時間段,踱到楊欣那屋的門口,楊欣當時正敞著門,把床單啊枕套啊什麼的,疊了裝箱。馬文就站在門口沒頭沒腦地說了句:「你這都好幾天不上班了,是請假啊還是往後都不上班了?」

楊欣本來想頂馬文一句:「我用得著向你彙報嗎?」

但話都到了嘴邊,還是給吞了回去。楊欣說:「我辭職了。」

馬文頂了一句:「當全職太太?」

楊欣不吭聲。馬文一見楊欣這表情,就得寸進尺了。他直接進了楊欣的屋,坐在楊欣對面,問楊欣:「怎麼回事?說說!」

楊欣輕描淡寫大致說了一下,馬文聽了,面色凝重,過了一會兒,忽然大罵:「是爺們嗎?讓女人辭職,什麼東西!」

楊欣從馬文的語氣中,聽出對自己的那份關心,心裡生出了些小感動小感激小感情,但表面上卻不動聲色,不僅不動聲色,還故意更加漫不經心,息事寧人地說了句:「跟李義沒關係,本來我就不想幹了。」

馬文聽了,有點自討沒趣,只好忍住不往下說,但忍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對楊欣說:「我不是挑撥離間啊,擱我,我就做不出這麼卑鄙的事!」

楊欣笑了:「我知道。你除了有點小心眼,小算計,別的毛病還真不多。」

「您這算誇我嗎?」

楊欣嘆口氣:「你看你這人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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