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正文 03

李義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看著匆匆忙忙往家趕的人群,以及手裡提著菜的男男女女,表情複雜。這是一個下了班沒地兒去的男人。他幾次拿出手機,調出「楊欣」的名字,但幾次又都把手機收了回去。他想不出來應該怎麼跟楊欣說。他也覺得倆人老這麼抻著不是個事兒,但要說馬上結婚,又不現實。李義離婚,基本屬於凈身出戶,自己住在姐姐家,姐姐不跟自己計較,那是姐弟感情,可是要帶著楊欣去住,是不是就有點過分了?更何況楊欣還有一個兒子馬虎,是歸楊欣的,楊欣會不會把馬虎帶過來?當然啦,李義內心真實的想法是,男女為什麼一定要結婚?又不是沒結過婚!感情好,就在一起,怎麼就非得去領一張證?但他知道,他不能跟楊欣說這個。楊欣比他大三歲,已經很敏感,而且他也不願意傷楊欣。

李義最後還是決定給楊欣打一個電話。畢竟楊欣是他現在唯一的女人。也不是說李義就找不到其他女人,而是李義屬於那種嫌談戀愛累得慌的男人。李義離婚之後,李芹也給他介紹過幾個,年歲大的呢,還不如楊欣,畢竟楊欣是一個單位的,知根知底;年歲小的呢,又說不到一起,倆人在一塊,還得李義想節目,太累。還是楊欣好,舒服。當然這一方面,也是楊欣結過婚,知道怎麼伺候男人。李義就需要楊欣這樣的女人。結婚就結婚吧,李義想。他這樣的男人,沒個女人根本不知道怎麼過日子。打小是他媽和他姐,然後上了大學就是孫容,這麼多年也是孫容照顧他,然後孫容生了孩子,顧不上他了,再加上那陣他工作忙,常加班,孫容就跟他吵,經常一回家晚就不給他開門,或者開了門也不搭理他,李義哪受得了這個?有一回,大周末的,孫容又跟他吵,吵得李義沒地方去,就上辦公室呆著,正趕上楊欣也煩,也在辦公室,倆人就聊天,聊著聊著,一來二去,倆人就有了「同病相憐」的意思,後來趕上一同出了幾趟差,就水到渠成了。其實,說到底,李義就是一個隨波逐流隨遇而安的男人,基本上哪個女人對他好,他就會喜歡哪個女人多一點。孫容越跟他鬧,他就越不想面對孫容,越不想面對,他就越跟楊欣在一起。雖然他和楊欣談不上乾柴烈火久旱甘露,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感情的事兒可不就這樣?一點一點積累,積累到最後,你好意思說你不愛人家?那得多不要臉啊!

李義電話來時,楊欣正在衛生間洗澡。也是該著。平常她手機都在自己房間充電,就那天她跟馬文置氣,非要在客廳充。馬文在沙發上看電視,楊欣手機響,他忍不住好奇心,接了起來。李義的來電顯示是「小廢物」。馬文不由得哼了一聲。他一邊哼,一邊悄悄掃了一眼在邊上寫作業的馬虎,神情多少有點心虛,畢竟這是楊欣的電話,往嚴肅了說,屬於人家個人隱私,也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他做老爸的可不願意在兒子面前扮演這麼不光彩的角色。但恰巧楊欣在洗澡,所以馬文似乎有理由替楊欣接一下,而且這接一下,還有了助人為樂的意思。

馬文這麼想著,就故意很大方地接了手機。果然,「小廢物」是李義!馬文光聽一個「喂」字就夠了——肯定是李義。聲音含一點猶豫遲疑以及巴不得對方不在好掛了電話如釋重負的僥倖。是的,李義確實巴不得楊欣沒有接這個電話,這樣,他就可以踏實輕鬆地等楊欣主動打給他了:反正他打過了,楊欣沒接,等楊欣再打過來,那就不一樣了,即便楊欣是打過來電話興師問罪,在氣焰上也差了一截子。

李義沒想到是馬文接的電話,當場愣住,也是猝不及防,遲疑了一會兒,說:「我打錯了。」

馬文不知道是什麼心態,聽出是李義,反而格外熱情,以一種領導對下屬的隨和寬厚開朗親切的聲調說:「沒錯沒錯,李義吧?我是馬文。最近怎麼樣?有空上家來玩,啊?」

李義表情尷尬,嘴裡哼哼哈哈的。馬文更加來勁,故意特大度特爽快特無所謂地說:「你是找楊欣吧?她現在不方便接你電話。有事嗎?回頭我跟她說。」

邊兒上,馬虎一直在滴溜著一雙賊眼珠子,他一時判斷不出爸爸到底應該還是不應該接媽媽的手機。開始,他覺得爸爸應該接,畢竟媽媽在洗澡,媽媽不方便嘛,但現在他覺得爸爸不應該。馬虎見過李義,李義對馬虎基本屬於百依百順,每次見面都會給馬虎買禮物,全是馬虎最喜歡的,變形金剛啦耐克鞋啦遙控車模啦。馬虎怎麼能容忍爸爸對李義叔叔這樣居高臨下呢?馬虎雖然小,但也知道好歹,他沖著衛生間喊:「媽,李義叔叔的電話。」

等楊欣裹著浴巾衝出來,一把從馬文手裡搶過自己手機的時候,李義已經掛斷。楊欣氣得臉色發白,胸脯一起一伏。馬文嘿嘿笑著,說:「他要真有事,他肯定會再給你打過來的。」

楊欣後來連撥了好幾遍李義電話,都是不在服務區。

馬文一臉幸災樂禍,在邊上哼著小曲。楊欣明知道馬文是在故意氣自己,但她心裡煩,懶得搭理馬文,索性進了自己房間,關上門,眼不見為凈。

馬文不知道為什麼,一見楊欣這樣,心裡就巨爽,他心裡一巨爽,就想上廁所。恰巧楊欣想起來梳子丟在了洗手間,她一面用浴巾擦著頭髮,一面拉開洗手間的門,正撞見馬文立在裡面撒尿,聲音嘩啦嘩啦極響。

楊欣一面扭頭就走,一面沒好氣地甩出一句:「怎麼不鎖門啊?沒素質!」

馬文感到很痛快,嘰里咕嚕地還了一句:「你有素質你怎麼不敲門?」說完,推門出來,一副意猶未盡的表情,見馬虎在邊上邊寫作業邊不懷好意的笑容,馬文把槍口對準了馬虎:「你笑什麼笑?」

馬文這招屬於「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他看上去是在跟馬虎說話,其實是在等楊欣接茬。但人家楊欣心情不好,沉浸在自己的情感糾葛之中,哪有工夫去會馬文的「意」?楊欣耷拉個臉,去衛生間拿了梳子出來,就回自己屋了,而且還砰的一聲關上門。

馬文見楊欣這樣,心裡奇怪,楊欣肯定是遇到什麼特別不順心的事兒了。平常,好歹她會跟自己嗆嗆兩句。馬文轉頭看馬虎,馬虎邊起身收拾桌上的東西邊說:「爸,您可別找我的茬啊。」說完,扮一鬼臉,拎書包進楊欣房間了。把馬文給鬱悶得,只好自己打開電視,坐客廳里看。

楊欣熬到八點多鐘,實在熬不住了,她換好睡衣,從自己屋出來,把門帶上,坐到客廳沙發上。家裡的唯一一部電話安在客廳。她之所以在客廳打電話,一來是可以用座機,二來她不願意當著馬虎的面給李義打電話,尤其是今天。

馬文知道楊欣是要打電話,他故意坐在邊上,很專註地看電視,並且很體貼地把電視音量關小。

反覆撥打,反覆是「對不起,您撥叫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

楊欣想了想,猶豫著是不是給李芹家打個電話。

馬文故意用玩世不恭的聲音哼著「孤單的時候你想誰,是不是想找個人來陪」。楊欣虎著臉,不理會馬文的挑釁,但馬文還就越來越來勁,哼得越發得意洋洋。楊欣氣不過,直接拿起遙控器,「啪嗒」關了電視。

馬文一嗓子叫起來:「幹什麼呀?咱《離婚公約》里有這條嗎?不帶這樣的。」

楊欣:「你別找事啊,煩著呢。」

馬文不出聲了,在一邊翻報紙,但臉上的表情是氣人的表情。可他那表情,又讓楊欣說不出什麼來。

楊欣最後還是拗不過自己,給李義的姐姐李芹撥了電話。電話響了很多聲,李芹才接起來。

「是李芹吧?」楊欣調整音量語調,盡量問得既不顯得太緊張又不至於讓人覺得唐突。

很久,大概有半分鐘甚至更長,話筒里沒有任何反應。楊欣幾乎以為電話斷了,或者出了毛病,才聽見李芹的聲音。那是一種客氣卻毫無熱情的腔調:「您哪位?」

楊欣壓抑著怒火,她能想像得到李芹的表情。就是那種淡淡的、居高臨下的、帶著優越感的冷臉。楊欣敢保證李芹已經聽出是自己。楊欣在李芹家的時候,見過李芹接電話。她對她那些打牌做美容的姐姐妹妹們可不這樣!就對楊欣,既不冷也不熱,且拿捏著小勁兒。不過,生氣歸生氣,楊欣還是知道輕重緩急的。她忍氣吞聲,振作精神,儘可能親切自然地說:「我是楊欣,請問李義在家嗎?」

又大約是半分鐘,然後楊欣聽到李芹的聲音,那是一種雖不失溫和但透著很強距離感的語氣,並且是以一種糾正的口吻堅定而清楚地說:「對不起,這裡是李義的姐姐李芹家。」

楊欣隱忍:「您給叫一聲李義行嗎?」

「他不在。」哐當,電話掛了。楊欣幾乎能看到李芹掛斷電話時的表情,一定是滿臉不屑!楊欣也哐當一聲摔上電話,同時迸出一句:「變態!」

馬文在邊上,樣子像是看報紙,其實注意力都在楊欣身上。他見楊欣這樣,心裡猜出七七八八,嘴裡卻故意說著不著四六的風涼話。

馬文頭也不抬,像對著報紙說話:「人家不接你電話,你罵人家姐姐幹什麼?其實,這男人吧都這樣,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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