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白骨堆 紅梅劫

顧秋寒將畫軸一一捲起,放回原處,他只是借宿一夜,並不想冒犯已故的房主人馬文璧。看看被自己折騰得亂七八糟的屋子,顧秋寒不住苦笑,這樣一間陋室,卻被馬文璧稱作「書聲齋」,倒也有趣。他尋了把鐵鍬,在得知此間主人便是跟自己這段倒霉遭遇有莫大幹系的馬文璧後,那更該幫他入土為安了。

正在這時,外面忽然響起連串的腳步聲,十分急促,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向這邊跑來。二人吃了一驚,均想:「這麼荒僻的地方也有人來?抑或又是什麼猛獸?」隨後「丁丁當當」一陣亂響,這是兵刃撞擊的聲音!

二人走到門前,向外張望,只見梅林之中,幾條人影糾纏在一起,借著月光,可以看清共有三男一女,女的頭髮披散,肩頭插著支箭,鮮血將她的花襖浸透了老大一塊,令人觸目驚心。那三個男人也分別挂彩,只是比這女子要輕得多,三把刀寒光閃閃,將女子困在垓心。

顧秋寒憤然道:「不知羞恥。」便要衝入梅林去助陣。十三忙扯住他道:「他們都已被困陣中,所能看到的,只有紅色的花海,你若貿然闖入,也會跟他們一樣。」顧秋寒急道:「那你進去,把那位姑娘帶出來。」十三聳聳肩,無可奈何的道:「他們打得這樣凶,我不會武功,進去送死嗎?何況就算我把她帶出來,那三個人也一樣會跟來,你打得過他們嗎?」

顧秋寒見那三人刀法精純,武功不弱,自己小腿有傷,行動不便,還真不是人家的對手。忽然他靈機一動,道:「你是說,他們進入陣中,便再看不到這間房子,以及所有陣外的東西了?」十三點頭道:「『紅梅劫陣』的厲害之處,便在這裡,陷入陣中的人,一輩子都走不出來。」顧秋寒笑了笑,來到外面,撿起幾枚石子,高聲喝道:「住手!」

激戰中的四人俱都一驚,紛紛跳開,舉目四顧,臉上皆有茫然之色。顧秋寒心下暗笑,道:「三個男人欺負一個姑娘家,還要臉不要?」他中氣充沛,話音在林中盤旋,偏偏又看不到人,這讓三人大為驚懼,一名大漢道:「關你屁事,有種出來,躲在暗處算什麼好漢?」另兩人嘀咕道:「怎麼搞的,來時分明看到有幢房子,現在到處都是梅花,什麼也瞧不見了?」

顧秋寒笑道:「我原本不是好漢,偏會躲在暗處傷人,你待怎樣?」說著話屈指一彈,一枚石子激射而出,「啪」的打在三人之間的一株樹上。三人嚇了一跳,紛紛提刀護在胸前。顧秋寒厲聲道:「再不滾,下一枚石子便打在你們腦殼上。」一名麻衣漢子忽然向前一躍,循著聲音,往顧秋寒立足的方向撲來,可是在幾株梅樹間穿插片刻,便又鬼使神差的繞回原地。麻衣漢子臉色鐵青,咬牙罵道:「真他媽的邪門!」眼中已儘是恐懼之色。

顧秋寒向十三使了個眼色,十三會意,說道:「你們三個若想活命,便按照我的指點,可出梅林。」三人沒有言語,卻都表情專註,側耳傾聽。十三道:「向左七步。」三人互視一眼,俱各點了點頭,依言向左邁出七步。「再向後三步,向左五步,不對,不對,先轉過身,再向左五步……」在十三的指點下,三人走出梅林,回頭一看,方才消失的房屋再次出現了,而且房前還站著一男一女,正笑望著他們,雙方距離不遠,只是隔著百餘株梅樹而已。

麻衣漢子大怒,提刀向顧秋寒衝去。十三叱道:「你還想試試『紅梅劫陣』的厲害?再陷進去,休要指望我再指點迷津,便讓你們困死在陣內,變成一堆白骨。」麻衣漢子聞言心生寒意,急忙頓住身形,望著林中的白骨骷髏,知道十三絕非危言聳聽。三人踟躕一陣,交頭接耳的計議幾句,飛奔而去。

顧秋寒和十三這才仔細看向那女子,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臉上,愈顯蒼白,尤其她嘴角掛著血跡,看上去有些駭人。「鬼!」十三突然驚恐的叫道,「她……是她……沈碧桃?」

那女子循聲望來,雖然看不到人,卻仍說道:「我不是沈碧桃,更不是鬼。」顧秋寒笑道:「她臉上有對梨渦,沈碧桃沒有,別鬼叫了,她是沈碧桃的妹妹沈碧紗,去把她帶出來吧。」十三張口結舌,半晌才會過意來,道:「難怪你上次問我,沈碧桃姐妹容貌是不是很像,看來非但很像,而且像極了!」說著進了林子,引領沈碧紗走出「紅梅劫陣」。

沈碧紗看見顧秋寒,微微一怔。顧秋寒笑道:「面熟是嗎?」沈碧紗略一沉吟,道:「我在雲錦客棧見過你。」顧秋寒道:「不錯,當時我還真以為撞鬼了,嚇個半死。」沈碧紗「唔」了一聲,臉上忽然殺氣瀰漫,咬牙切齒道:「你叫顧秋寒,是你殺了我姐姐!」玉腕忽抬,劍尖直指顧秋寒咽喉,怎奈重傷之下,身體虛弱,這一用力便即立足不穩,忙撤劍拄在地上,才勉強站定。她用眼睛惡狠狠的瞪著顧秋寒,胸脯起伏,喘息不止,瞧那模樣,倘若她現在還有力氣,一定會把顧秋寒撕成碎片。

十三沒好氣的道:「你別恩將仇報,他沒殺你姐姐。」沈碧紗啐道:「狗男女!官府張貼告示緝捕他,還有他的畫像,你還敢為他狡辯?」十三大怒道:「呀,你敢罵我!」抬手一記耳光打去。沈碧紗再不濟,也比她厲害許多,猛的擒住她手腕,向懷裡一拉,十三便不由自主的向她身上倒去,寒芒閃處,長劍橫在十三頸間。

顧秋寒叫苦不迭,實在沒想到沈碧紗會來這麼一招,想救已經來不及了。十三似乎仍不知身處險境,叱道:「大膽,快放手。」沈碧紗劍一緊,鋒利的劍刃貼在十三肌膚上面,一陣涼絲絲的感覺登時襲遍她全身,十三立時慌了神,再不敢掙扎分毫。

顧秋寒道:「兇手是我,你抓她幹什麼?」十三叫道:「你瘋了?你不是兇手,幹嗎要承認?」

沈碧紗道:「閉嘴!」看向顧秋寒,眼中盛滿了仇恨的火焰,道,「拿你的命,來換你女人的命。」顧秋寒哈哈一笑,道:「你以為我會那麼無私?」沈碧紗咬牙道:「那便讓你也嘗嘗失去最親近的人的滋味。」

顧秋寒口中同她周旋,心裡迅速思索解救之策。看得出來,沈碧紗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便是姐姐沈碧桃,姐妹二人情深意重,這個時候,她已完全被仇恨沖昏了頭腦,當真殺了十三泄憤,也不稀奇。顧秋寒嘆道:「好吧,我跟她交換。」慢慢走上前去,準備靠近之後,以最快的速度將其制住。

沈碧紗並不笨,喝道:「站住,把你的雙手砍下來,再跟她交換。」顧秋寒一驚,心道:「最毒不過婦人心,說的半點沒錯。」十三道:「不要理她,她是個瘋子!」

顧秋寒背負雙手,詭異一笑,道:「我便被你砍去雙手雙腳,怕也不抵你姐姐所受的折辱,哈哈。先奸後殺,你知道那是什麼滋味嗎?你姐姐不愧天下第一名妓,被劉基那老傢伙霸佔這麼多年,居然還保養得那麼好,皮膚又滑又嫩……」他越說越不堪入耳,便是十三聽了也不禁臉紅,沈碧紗該是何等憤怒,可想而知。只見她身軀不住顫抖,牙齒已將嘴唇咬出血來,猛的哭喊一聲:「你個畜牲!」長劍離開十三脖頸,向顧秋寒揮去。

顧秋寒等的便是這一刻,卻絲毫不敢大意,適才沈碧紗同那三人交手,顧秋寒便已瞧出,她劍法精奇,堪稱一流高手,只因受那箭傷牽制,才險象環生,這時自己若不能一擊奏效,難保她不會回手一劍,傷了十三性命。因此在電光石火間,顧秋寒打定主意,既不躲閃,也不進攻,而是用了一個最穩妥的辦法,一把攥住長劍。

鋒利的劍刃割破他手掌,鮮血從指縫間狂涌而去,他顧不得疼痛,踏步上前,並指如戟,向她胸前戳去。沈碧紗抽了抽劍,卻紋絲不動,不免心下一慌,忙放開十三皓腕,騰出左手去擋顧秋寒的手指。她左肩中箭,傷口的血剛剛凝固,這時又迸裂開來,痛得她尖唿一聲,整條手臂也隨之垂了下去。顧秋寒已顧不得男女之別,在她「膻中」穴一按,沈碧紗登覺氣息一窒,暈倒在地。

十三餘怒未消,對著沈碧紗踢了一腳,顧秋寒忙拉住她,道:「算了。」十三氣道:「她那麼壞,你還幫她?」顧秋寒道:「她不是壞,姐妹情深,她的心情可以理解。」十三一聳肩,甩開顧秋寒,道:「說得好聽,你是不是看上這狐狸精了?跟她姐姐一樣,只會迷惑男人,哼。」顧秋寒咬住袖口,撕下一塊布條,一邊包紮傷口,一邊道:「胡說什麼!」他左手並不靈活,包紮起來十分吃力,十三見了,念起顧秋寒為救自己,才用手抓那劍鋒,心腸頓時軟下來,怏怏的道:「我幫你吧。」像上次一樣,小心細緻的為顧秋寒包好傷口。

顧秋寒瞥一眼沈碧紗,再看向十三,笑道:「你這麼好,她便真會妖法,也迷不住我。」十三瞪他一眼,心裡卻大為受用。

顧秋寒察看沈碧紗的箭傷,深達寸許,想必傷到了骨頭,再不醫治,她一條左臂怕要就此廢了,當下不再猶豫,伸手環住她纖腰,便要抱起來。十三急道:「哎,你滿身是傷,還要命不要?我們一左一右,把她架進去就是了。」顧秋寒笑道:「良心發現了?難得,難得。」十三也不理他,架起沈碧紗便走,如若細看,不難發覺她兩腮都已泛起紅潮,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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