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臘梅花 臘梅花

顧秋寒與梅倦生同床而眠,睡到天剛破曉,梅倦生將他喚醒。顧秋寒洗了把臉,精神有所恢複,跟梅倦生約好在靈谷寺外等候消息,匆匆而去。

紅日初升,陽光照入山林,比夜裡要暖和得多,顧秋寒慶幸又在玉梅山莊度過了一個平安之夜,但今晚將棲身何處,仍未可知,一時間喜憂參半,想來只有查清真相,方可結束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靈谷寺由南朝梁武帝始建,原址在神烈山西南坡,本名「蔣山寺」,隨著世事變遷,江山更迭,也曾數易其名。後來明朝定都應天,將虎踞龍盤的神烈山西邊選為建陵之所,朱元璋便將寺廟遷至神烈山東南麓,並賜匾「靈谷禪寺」,遂有了「靈谷寺」之名。靈谷寺和玉梅山莊一在山上,一在谷底,雖因山巒、樹木遮擋,互不相望,但實則不遠。距寺門數丈之遙的側前方,有一株粗壯的龍爪槐,再往前是一處斷崖,顧秋寒隱身在老樹和斷崖之間,等候梅倦生佳音。

正卯時分,顧秋寒聽到樹後腳步聲響,暗喜道:「梅大官人果然辦事神速,差官們剛剛入署不久,他便回來了。」但隨即他便察覺到不妥,因為腳步聲十分雜沓,斷非一人所發。顧秋寒忙從樹後探頭瞧去,只見七名青氈帽、青斗篷之人迅速向這邊撲來,不由得大吃一驚,這正是大內校尉的裝束!他心念疾轉,第一個念頭是不能被這些人生擒;第二個念頭,當然更不能煳里煳塗的死在他們手裡;第三個念頭,卻也不能殺這些人,否則即便洗清冤屈,也成了殺害朝廷差官的兇徒,尤其這並不是普通的差官,而是專門替皇上辦事的親信。但後面即是斷崖,若想逃走,只能衝出一條道路,傷人是必不可免了。

顧秋寒一聲長嘯,直震得枝頭殘雪簌簌而落,與此同時,他宛如靈貓般蹂身疾進,徑向正中的三人撞去。眾校尉武功倒也不弱,三把秀春刀聯袂斬出,便好像在雪地上空,又展開一道華光四射的白練。顧秋寒鋼刀插入白練中一攪,將三把刀齊齊震開,然後刀鞘和刀尖分別指向左右二人。左首之人橫刀封拒,但秀春刀身窄刃長,較為柔軟,顧秋寒全部功力又都凝聚在左手刀鞘之上,一點之下,秀春刀立時呈現出極大弧度的彎曲,砰地一聲,點在那人「膻中」穴上。

顧秋寒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既不傷其性命,又令其經脈一時閉塞,動彈不得。他右手刀雖為虛招,但那校尉卻不敢輕忽,身形一轉,滑了開去,接著陡又晃身來到左側,解開另一名校尉被封穴道,身法之奇,速度之快,皆是顧秋寒生平僅見。

為免顧秋寒趁機攻他二人,中間那校尉連揮兩刀,左右幾名校尉也相繼出手增援。顧秋寒以一敵七,仍凜然無懼,八個人在雪地上此起彼落,展開一場惡戰。校尉之中,屬中間那人武功最好,另一人雖輕功一流,手上功夫卻平庸了許多,因此酣斗半晌,其餘眾人不是被擊傷倒地,便是被封住大穴,只剩下這兩個人了。

斗到分際,兩名校尉忽然身形交錯,輕功極佳之人飄起兩尺多高,連刺七刀,專攻顧秋寒頭部。另一人則矮下身子,雙腿連環踢擊,旋風般掃了過來。顧秋寒立時恍然,便知這二人一個是大內親軍百戶焦正,綽號「鐵腿」,那輕功不錯的是他副手,「鬼影」苑風。心道:「嘿嘿,朝廷對我如此看顧,乍一出動便是這等高手。」他用刀護住上盤,雙刀相擊,發出「丁丁當當」的響聲,密如爆豆。同時雙腳連彈,向後飄退,躲避著焦正的攻擊。

焦正既然綽號「鐵腿」,真正的功夫自不在刀上,初時與顧秋寒相鬥,完全落於下風,這時他先以「十八盤腿」猛踢,再以「落葉秋風掃」狂卷,便好比數十人齊揮掃帚,薄薄的積雪立時紛揚而起,露出老大一塊山石地面,三人便裹在雪花中進退趨避,場面十分壯觀。

二人使盡渾身解數,仍無法扭轉頹勢,不禁暗暗讚歎顧秋寒武功了得,「如敢拒捕,格殺勿論!」,這是木天雄的吩咐,但現在看來,要人要屍都很難辦到了。顧秋寒刀勢愈來愈快,覷准苑風身前空門,一刀斬去。苑風「啊喲」一聲,料得自己無法抵擋,只得抽身暴退。顧秋寒與焦正對了兩腳,向前撲出,刀尖直追苑風。好在苑風輕功不凡,換作旁人,這第二擊勢難倖免。只見他百忙中猛一挫身,雖然憑藉這一極不符合常規的動作逃過一劫,卻也因此失了重心,立足不穩,跌倒在雪地上。他怕顧秋寒繼續追擊,甫一沾地便打了幾個滾,恰好滾向焦正置身的方向。

在顧秋寒追擊苑風時,焦正便如影隨形,跟在顧秋寒身後猛踢,不承想苑風突然滾來,他要想收腿已然不及,只能在這電光石火間,最大限度的收回腿上力道,「砰砰」兩腳,踢在苑風后背心。饒是他只剩三成力道,苑風仍承受不住,像個皮球一樣又滾了回去,口中連聲大叫,聽起來十分痛苦。顧秋寒趁機飄走,哈哈笑道:「向聞苑大人睚眥必報,這兩腳便記在下官頭上吧,不必找焦大人拚命。沈碧桃一案疑點頗多,下官並非真兇,還請二位大人轉告木檢校,待下官查明真相,再向他負荊請罪。」每說一句,飄逸數丈,待得話落,人已不見。

顧秋寒正埋頭向山下逃逸,忽見對面來了一人,心頓時又懸了起來,握緊刀柄,準備再次迎戰。可到了近處,才發現來人正是梅倦生,不由一喜。兩個人同時停步,相距數尺,雙雙大笑。顧秋寒笑罵道:「你來得可真是時候,若非我這身武功還算可以,你到靈谷寺外,已只能為我收屍了。」

梅倦生愕然道:「我剛剛完成你老人家交待的任務,即匆匆趕來,此話卻又怎講?」顧秋寒將遭遇焦正、苑風等人圍攻之事說了,道:「估計他們很快便會追來,咱們換個地方說話。」梅倦生點頭道:「好,跟我來。」二人各展輕功,一前一後馳入山坳,再向南行,到得玩珠峰下。因為此處已被皇上定為陵區,雖未動工,但對百姓而言已成禁地,即便大內校尉也不敢擅入,免得敗壞了風水,可不是鬧著玩的,梅倦生將顧秋寒帶到這裡說話,實為上上之選。

歇一口氣,梅倦生道:「據都督府的差官說,沈碧桃的棺木正由都督府保存,並且帶我看了屍體,雖然我不認得她,但所有人都說那屍體確系沈碧桃無疑,你便不要妄加猜測了。雲錦客棧掌柜及那名刺客的屍體也收了回來,那刺客是江湖上曉有名氣的殺手,名叫呂立,綽號『半把刀』。」

正徘徊著的顧秋寒忽然停住腳步,呂立這個人的名頭,他並不陌生,之所以叫他「半把刀」,並不是他所用的是把殘刃,而是形容他殺人的效率極高,刀出一半,即殺一人!這雖然有點誇張,但呂立的本領還是有的,顧秋寒不禁後怕,想當時若非呂立誤殺掌柜,分了心神,自己絕不可能一刀將其斬斃。

梅倦生道:「房子我也給你租好了,便在小校場附近,距此不遠,又較為偏僻,我帶你去看看吧。」

二人離開玩珠峰,繞皇城而行,將近小校場時,出現幾棟疏疏落落的院舍,果然十分荒僻。梅倦生敲開一戶人家,一名紅光滿面的中年漢子走出來,梅倦生道:「他便是此間房東。」中年漢子見是梅倦生,賠上一副笑臉道:「大官人,這便是您那位朋友?」梅倦生道:「正是。」中年漢子急忙見禮,道:「大官人都已交代好了,公子只管放心住下去便是,請隨我來。」

跨進門內,顧秋寒見一正兩廂,共六間房屋,組成個封閉的小院,天井以厚重的石條鋪設,乾淨整潔,還栽有一棵臘梅樹,這時花開正盛,一朵朵晶瑩剔透,彷彿白玉雕成,空氣中飄滿了淡淡的花香味。像這樣的臘梅,梅花塢遍地皆是,但這孤伶伶的一株,反而更顯卓然出塵,惹人愛惜。

梅倦生又叮囑中年漢子幾句,自回玉梅山莊去了。中年漢子推開右首廂房房門,道:「公子,這間屋子我已清理過了,寒酸了些,但還勉強住得。」顧秋寒道:「主人家客氣了,只要能睡覺即可。」中年漢子笑道:「那好,不打擾公子了,公子有什麼吩咐,便到正屋找我。」顧秋寒拱了拱手。他安頓下來,心裡踏實許多,歇了一會兒,便掩好房門,來到街上。他已感覺到沈碧桃的死絕非普通兇案那麼簡單,幾時能查明真相,實在難說,也許要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還須買些必備的起居之物。

上一場雪之後,連日來天氣晴朗,白天陽光普照,冰消雪融,空氣格外溫潤,街上的行人隨之多了起來。顧秋寒壓低帽沿,在人流中穿行,遇到身著官服之人,不管是不是查他這件案子的,都立即繞開,走著走著,又到了雲錦客棧附近。只見幾名大內校尉抬著兩具棺材迎面走來,後面跟隨著木天雄、仵作等人,顧秋寒忙隨百姓閃到路旁,混在人群之中。

「唉,又是兩條人命!」、「最近雲錦客棧血光連連,聽說沈碧桃慘死的那間客房還鬧鬼呢!」、「嘖嘖,真慘,居然連掌柜的也未能倖免,雲錦客棧怕要關門大吉了。」顧秋寒聽著眾人議論紛紛,目送一行官差遠去,心念數轉之後,邁步便往回走。

回到小院,見那房東站在門前,笑呵呵的道:「公子回來的正好,我燉了只野兔,咱倆一起喝點兒酒。」顧秋寒欣然道:「好啊。」將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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