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驅狼吞虎

1900年9月16日,上午八時許。

燕京,東交民巷,沙俄大使館。

沙俄駐清特命全權公使格爾斯,剛剛走出自己的辦公室,便聽到他的侍從上前來稟告道:「公使大人,清廷北洋大臣李鴻章前來求見。」

聽到李鴻章前來求見,格爾斯臉上並沒有露出半分異色,很顯然,這在他的意料之中,只見格爾斯頗為自得的笑了笑,詢問道:「李鴻章,那老傢伙是不是一大早就到了?」

侍從一愣,隨即道:「公使大人,您怎麼知道,李大人的轎子,的確是在半個小時前就到了,不過,他的隨從是在八點整,才遞上來的名帖。」

「嘿嘿,看來是真急了。」格爾斯冷笑一聲,接著道:「讓人將李鴻章引到客廳吧,不過,還要先晾他一會,就說,我昨晚睡晚了,身體不舒服,你們不敢隨意打攪,明白了嗎?」

「是。」

可憐的李中堂,都年近八旬了,為了這個四處漏風的清廷,不得不強忍著病痛,一大早的來到沙俄大使館求見格爾斯,沒想到,在北風中吹了大半個小時以示誠意,居然還被格爾斯給晾了那裡了。

不過,求人的時候,李中堂的耐心的確不一般,即便是年近八旬,坐在那裡依然是不動如山,臉上不喜不悲,似乎早已料到格爾斯會來這麼一套般,坐在沙俄大使館的客廳內,靜靜的喝著茶。

「太過分了,該死的格爾斯,他以為他是尼古拉二世嗎?」

李中堂的女婿兼幕僚張幼樵,抬頭看了看頭頂的座鐘,居然都已經九點多了,這個該死的格爾斯居然還沒出現,這讓張幼樵感到非常的憤怒,要知道李鴻章現在可是清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權臣,他格爾斯算什麼,不就是一個破公使嗎,居然敢擺這種譜?

「幼樵,少安毋躁。」李鴻章微微嘆了口氣後,才有些虛弱的接著道:「我李鴻章能夠為大清做的已經不多了,這張老臉也是越來越不值錢了,不過,不管成與不成,總要試試,我的日子是不多了,只是希望能夠做到問心無愧,到時候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中堂大人,您這又是何必呢,沙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們現在巴不得德軍多搞點事,這樣一來的話,他們在東三省的行動,就能夠變得更加肆無忌憚啊。」張幼樵無奈道。

沙俄同黑龍軍的戰鬥在一周前就結束了,然後,戰爭雖然結束了,但是沙俄大軍卻依然在不斷湧入東三省各地,來的速度,甚至比同黑龍軍交戰的時候,來的還快,很顯然,沙俄在迅速的填補他們在東三省兵力上的空白,其狼子野心,那是昭然若揭。

更為可恥的是,狼域一戰結束後,盛京將軍曾琪率領的清軍被告知,要自己想辦法回盛京去,沙俄的火車和輪船不夠使,曾琪在百般無奈之下,只得將情況報到了李鴻章這裡,希望李鴻章能夠周旋一下,不然,想要靠兩腿,從璦琿走回盛京,這可是一千多公里,估計過年都走不回來啊。

很顯然,曾琪和他的軍隊不能夠及時回到盛京,對於沙俄來說,自然更加有力,不然做不出這種拾起來,而眼下德軍的情況,同樣如此,沙俄巴不得德軍鬧出的聲勢更大些,這麼一來的話,清朝為了直隸的安全,自然無暇顧及東三省,各國列強的目光,也不會總盯著東三省,格爾斯身上的壓力自然也能夠輕些。

「總歸要試試,不試試,怎麼就知道,一定不能夠成功呢?」李鴻章喃喃自語道。

其實,他的心中跟明鏡似的,知道此來很難有任何收穫,但是他在昨夜得到曾琪和袁世凱的電報後(當然,主要是後者),李鴻章依然想要前來,若非實在太晚,甚至昨夜就想趕過來,或許,是想死馬當活馬醫吧,亦或者是,真如他自己所說,做到問心無愧就好吧。

上午十點左右,格爾斯終於出現了,看到李鴻章後,還裝腔作勢的罵了一通他的幾位侍從,但是傻子都能夠看得出,這是在演戲,因為演的太假了,哪怕是個三流政客,都比格爾斯演的要好,沒辦法,格爾斯就是故意要演的這麼爛,就是要噁心噁心李鴻章。

「李中堂,您現在可是一肩將整個大清挑起,應該事情挺多的啊,怎麼大清早的,有空來我們沙俄使館閑逛,莫非大清現在已經是歌舞昇平了嗎?」

格爾斯之言語是極盡尖酸刻薄的,當然,格爾斯本來就不是什麼有度量的人,尤其是在面對清廷和小鬼子的時候,而今天,為了不讓李鴻章開口,他更是變本加厲,其目的就是要讓李鴻章知難而退。

不過,李鴻章是什麼人啊,那可是浸淫華夏官場五六十載的牛人,格爾斯的伎倆,在他面前就像小兒科一樣,就連張幼樵雖然氣憤,但此刻卻是面露不屑,因為這有辱一國大使之身份,就這樣的人,你同他置氣,真的是不值得。

「格爾斯公使,華夏有句俗語,叫做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我們還是開門見山的比較好,首先我想問問,事關德軍之事,格爾斯公使打算怎麼辦?」李鴻章直言道,對於格爾斯的冷嘲熱諷,直接當成不存在。

「德軍?」格爾斯一愣,道:「德軍抵達了嗎?我怎麼不知道啊?」

「哼。」李鴻章一聲冷哼,站了起來,對著格爾斯怒目而視,道:「格爾斯公使,你是在侮辱你們沙俄的情報部門,還是覺的我李鴻章已經垂垂老矣,就可以隨意欺凌嗎?」

「哎呀,中堂大人何出此言,我格爾斯的確是不知道啊,你也知道我昨夜身體不適,早就安歇了,安歇之前還特意囑咐,不得隨意打擾我休息,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格爾斯一臉無辜道。

「你?」

李鴻章真的是很少發這麼大火,來之前倒是想到了格爾斯會左推又拖,卻真沒有想到,格爾斯居然會用這種無賴招數,氣的李鴻章嗓子里直冒火,看到這種情況,張幼樵趕忙上前低聲安慰道:「中堂大人,此事難成,不過為這種無恥之徒氣壞身子,實在是不值當啊,您老還要為大清江山保駕護航呢,若是真氣出個三長兩短來,豈不是正合了他們的心意。」

張幼樵這麼一勸,李鴻章還真是瞬間冷靜了下來,看了看一臉得意洋洋的格爾斯,心中當即有了計較,又沉吟了片刻後,才冷聲道:「當初,為了讓我大清替你們圍剿黑龍軍,我記得格爾斯公使,可是同我說的很清楚,定會為我大清周旋到底,勿使大清再染戰火,如今德軍氣勢洶洶而來,不知道,格爾斯公使打算怎麼兌現當初的承諾?」

「李大人,你這話是不是說的太強詞奪理了些,怎麼能說你們清廷出兵,是為了我沙俄帝國去圍剿黑龍軍?」

「難道,你們出兵圍剿,不是因為黑龍軍對大清存在巨大威脅嗎?」

「我們沙俄帝國為了替你們剿滅土匪,付出了十幾萬將士的性命,這筆賬我們還沒找你們大清算,沒想到李大人居然大言不慚的說,是為了我們沙俄才去剿滅黑龍軍,莫非,黑龍軍的活動地點是在我沙俄領土上,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既然已經翻了臉,格爾斯也不打算藏著掖著,沙俄的確是付出了十幾萬士兵的生命,黑龍軍也的確是在大清的領土上活動,這都是事實,儘管當初聯合清廷出兵的時候,清廷之所以答應出兵,真的是看在沙俄答應充當調停的中間人,並且願意率先停火,但是,後來清廷了解到黑龍軍的情況後,的確是感受到了來自黑龍軍的威脅,故而加大了兵力的投入,這些都是事實,既然是事實,格爾斯自然能夠說的理直氣壯。

「好,說得好。」李鴻章不怒反笑道:「那既然黑水省,是我大清的領土,東三省也是大清的領土,黑龍軍你們也打贏了,我倒是想問問,你們沙俄現在為什麼還再往東三省增兵,難道沙俄之前允諾的停火和談,也是放屁嗎?」

能夠讓李中堂這種人說出「放屁」這兩個字來,可見李中堂心中的火氣有多大了,不過格爾斯也不是吃素的,立刻還擊道:「那是因為黑龍軍尚有餘孽,不僅如此,義和團也有數萬餘孽正在吉林一帶活動,而你們清軍又不搞定,看在鄰邦的份上,我們偉大的沙俄帝國,不介意再幫你們一把,如此而已。」

格爾斯的話,就是一個強盜進入了你的家裡,予取予求,卻非要說,是為了幫你們消災解難,這就是典型的強盜邏輯。

「格爾斯,能夠將強盜理論,說的這麼光面堂皇,我李鴻章活了將近八十年,今天還算是頭次見識到了。」李鴻章嘆了口氣,突然厲色道:「不過,格爾斯,你不該欺我李鴻章啊,你會為你今天的話,付出代價的。」

「哈哈哈。」格爾斯簡直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道:「我等著。」

李鴻章真的是沒有想到,自己一大早來沙俄大使館,帶著萬分的誠意而來,其過程和結局居然會是這麼個情況,原本認為最壞的打算,也就是格爾斯推脫一番,但至少面子上總要過得去,總要替自己張羅張羅,邀約一下各國公使,然後一道給德國方面施加點壓力,不管最終成不成,哪怕是走個過場,總歸大家面子上要過得去。

「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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