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極黯深淵 第五十章 名為必然的末路

所有邪神的軀體中,都蘊含著原先世界與文明所有生命與靈魂的記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邪神的存在本身,甚至可以視作被毀滅了的那個世界的延續,因為一切的信息,一切的歷史與過去,都被邪神包裹進了自己的軀體,成為了它的力量。

而現在,未知名的邪神發出了聲音。

如果過有什麼聲音是最令人感到無奈的,那麼必然便是一個文明毀滅之前,所有生者面對必然來臨的覆滅時,所發出的嘆氣與抽泣,他們無能為力,他們無力回天,因為在終結來臨之前,所有旗幟與英雄都已經被折斷,當世界毀滅崩塌,再也沒有人可以背負起蒼天。

所以只能嘆息。

能比這更令人無奈的,就是兩個文明的毀滅。

或者三個,四個,十個,百個。

亦或是,無數個。

喬修亞此時,就在傾聽近乎無數個世界的悲音。

邪神的聲音,尋常人是無法聽見的,就如同鋼之蟒的存在那樣,倘若沒有抵達傳奇層次,就連窺視對方存在形態的資格都沒有,即便是戰士,倘若沒有聖賢傳下的燃魂之王權柄,只是一個普通的燃魂者亦或是普通人的話,那麼在他進階傳奇,開發出鋼之視界這一觀測手段前,他也是無法看見鋼之蟒的。

然而現在,這種過於敏銳和強大的觀測能力,卻成為了壓制住喬修亞抵抗能力的誘因。

被混沌包裹著戰士,在瞬間,同時聽見了千千萬萬,近乎無數個已經逝去世界哭泣的聲音。

他感覺自己的意志正在慢慢的沉入一片浩瀚的混沌,被打斷了覺醒,摧毀了凝結核的未知名邪神——或者說,無數世界滅亡後的殘骸,本能的依靠這種方法,想要侵蝕,同化掉這個銀色的『世界』。

無止境的記憶湧入。

喬修亞,看見了無數世界滅亡之前,那生存在其中,萬物眾生的回憶。

黯淡的火焰在屍骸之上熊熊燃燒,黑色的陰影隨著絕望朝著遠方蔓延。

……

太陽被城市燃燒的黑煙遮蔽,天空也昏暗無比,因『禁忌』級的至高鍊金術無底線的使用,整個世界都瀕臨毀滅。

一座座城市與山峰被解離魔法化作飛灰,又被彷彿來自地獄的火焰光束掀入天空,在『大煉金師』們為了爭奪世界統治權的戰爭中,世界的物質分布都被改變,能夠看見,大地綻開裂縫,來自地核的火焰被巨大的魔導機器提取而出,攻擊漂浮在霧霾與酸雨中的浮空城,站立來堪比山峰的泰坦巨像互相投擲地殼與山峰,製造地震,摧毀敵人的陣地。

生命只是數字,人口即為資源,自認掌握真理,從未將普通人當成同類的大煉金師們的戰爭,從一開始就沒有在意任何普通人的生死存亡,也不在意任何對於世界的破壞——他們自認為,戰爭的勝利者自然可以將一切被破壞的環境恢複原狀,而即便是普通人和生物都滅絕,有著克隆技術的他們也能重新塑造出一個全新的美好世界。

因為自認為有著復原萬物的力量,所以大煉金師們的戰爭徹底失去了底線,他們製造毒氣,散布瘟疫,他們敲碎月亮,製造流星,更有瘋狂的人打算引爆大地的核心,而自己躲在天外的真空中,進而消滅所有的對手。

但是他們低估了自己的瘋狂,也高估了世界的承受能力。

在世界毀滅的前夕,地心的火焰逐漸熄滅,萬物的輪迴也被掐斷,世界屏障開始緩緩崩碎,察覺到這一點的大煉金師們終於從瘋狂中蘇醒,但是一切已經晚了,即便是擁有修復世界的力量和技術,但是他們卻已經沒有了時間。

就在這黑暗的時代中,即將迎來終末的世界上,在一個隱藏在靠近極地的偏僻城市廢墟中,有一對小小的男孩和失去了一截右腿的女孩坐在即將熄滅的篝火前,顫抖著依偎在一起,他們並非是兄妹姐弟,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只是一個失去了父母的流浪兒和另一個因戰爭獨自一人的孤兒而已。

他們並不知道世界即將毀滅,也不知道大煉金師們究竟在做怎樣的最後掙扎,他們只知道,冬天要來了,而食物嚴重不足,甚至眼前的篝火也因缺少木柴,無法再次點燃——男孩已經做好了決定,他將把剩下來的食物留給女孩,而自己前往危險的戰爭區域尋找戰爭雙方可能留下的物資。

這行為極度危險,甚至可以說是必死無疑,鍊金術師的戰場根本不是凡人能插足的,但是除此之外,他們根本沒有任何選擇,只是早死和晚死的區別。

兩人都知道,接下來的告別就是永別。

所以。臨別前的最後一個夜晚,他們擁抱在一起哭泣——並非是因為絕望,也不是因為害怕死亡。他們哭泣,只是因為悲傷,只是因為這個世界是如此的寒冷,甚至不允許兩個孤獨的靈魂相依為命。

或許,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在男孩與女孩告別之前,世界的屏障,便徹底破碎。

萬物歸於黑暗。

……

一個並沒有超凡之力的世界中,巨大的世界政府統轄著整個世界,三百年前的統一戰爭便是這個文明最後的一次戰火,自此之後,就是永遠的和平時代。

這個世界,技術算不得非常發達,但也已經能改造天地,獲得對於文明而言近乎無窮的資源,無論是天空,大海,大地,無論是經濟還是娛樂,信息還是工作,所有的一切都被中央政府統領,一個人從出生到死,成長,教育,交友,婚姻,生子,工作,死亡,全部的一切都處於中央政府的管轄範圍之內。

甚至,整個世界都被改造成了好幾個區域——生產糧食的農業區,採集資源的礦產區,安置人口,居住生產的都市,工業區,四大區塊分別運行,任何一個區塊的居民一輩子或許都不會前往其他區塊。

而因為自小到大受到的教育便是如此,所以沒有人會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畢竟不管怎麼說,無論生活在哪個區塊,個體仍然能享受到友情,親情,能有娛樂的手段和放鬆的機會,中央政府如無必要,並不會強制干涉任何一個個體的生活,它們甚至擁有前往其他區塊度假生活的權利——只是沒有必要而已,它們不了解,所以也不嚮往,不好奇。

這只是一種過於嚴苛的秩序制度,本質上而言並沒有什麼不對。

直到有一天,通過總智囊團的推算,中央政府發現,它們這個過於狹小的世界即便是用上極限的手段,也只能同時生存五百五十億個個體,而這一數字在它們指數級增長的人口面前,不過是十幾年就能辦到的事情。

為了延長,或者說,為了避免世界被撐爆的時刻的到來,中央政府展開了一次大規模的人口控制行動,部分人口過於密集的地區被執行了禁止生育的政策,而其他地區也展開了輕量級的生育管控。

通過藥物,人工絕育,宣傳過度生育的壞處,以及分割雌雄個體相處的地域,讓某一區域只有相同性別的個體,中央政府成功控制住了自己的人口增長趨勢,令原本近乎七十度角上升的人口增長率終於迎來了一次下跌,以中央政府對基層的掌控力,它們能令計畫開始的那一年全世界沒有哪怕是一個新生兒。

管控成功,甚至過於成功了。

成功到它們自己,都無法掌控。

近十年後,當人口逐漸下降至接近安全臨界點之前時,中央政府決定暫時撤銷人口管控,重新復甦生育計畫。但是,即便是完美無缺的計畫都會因為執行者而擁有漏洞,哪怕是中央政府都計算到老齡人口生育率會有所下降,計算到因為從未見過異性個體,無法正常交配生育,哪怕是中央政府早就猜想到了方方面面的各種問題,但是它們卻沒想到,因為過於成功的人口管控宣傳,近乎所有個體都不約而同的對生育產生了一種本能的退避與厭惡。

生育本來就不是一件快樂的事情,無論是照顧幼體,培養幼體,還是雌性個體生育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非常辛苦,需要付出極多,但甚至可能沒有任何回報的事情。如果不是因為習慣成自然,習慣了在成年之後,在中央政府的安排下與另外一個異性個體相親,恐怕很多個體哪怕是沒有宣傳,都會選擇不生育後代。

當社會的風向更改,而自以為能夠掌握一切的中央政府察覺人口管控已經失控,新生人口已經遠遠少於臨界危險線時,一切都已經遲了。

哪怕是散布催情荷爾蒙,開發出各種能夠加強快感,降低生育痛苦的藥物,政府發放紅利,倒貼錢鼓勵生育,但人口的增長速度也不可能拉上來了,隨著老一代個體大批大批的死亡,數量只有前一代零頭的新生兒才剛剛成年——哪怕是它們已經意識到必須要儘可能的生育,但在等到新一代成長起來之前,文明就已經崩潰。

能夠看見,隨著老一代個體的凋零,整個世界都漸漸陷入沉寂。

比山峰還要高大,如同蜂巢一般的巨型工廠因無人運作而停擺,需要三萬名員工才能運轉起來的超級企業無力維持,每天僅僅是從礦場區塊運輸原材料,就需要數上萬名運輸工人日夜不休三班倒搬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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