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天上人間,此去為縱橫 第六十二章 判官道原委

判官殿。

罰惡司督司判官,鍾馗,身穿一襲大紅袍,坐在殿中首位,手提羊毫毛筆,手腕運筆如飛,似乎正在書寫著什麼。

正是輪到四位督司判官之一的鐘判當值判官殿,於是他索性無事,便以書法怡情。

很少有人知道,虯髯濃眉、焦臉闊口的鐘馗,寫得一手好字。

就像《三國演義》中的燕人張飛,其人卻是擅長畫仕女圖,很難想像,不是嗎?

因此,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這時,鍾馗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麼,神色明顯一頓。

「鍾判,忙著呢?」隨著聲音跳入殿中,風度翩翩的杜冕大步邁進寬了闊軒敞的大殿,又見得鍾馗拿著筆,朗聲笑道:「杜某難得見鍾判,能有如此雅興。」

杜冕在未得道前,曾是凡間的教書先生,工詩書,擅丹青……所以對於有著一手好書法的鐘馗,倒是頗為另眼相待。

哪怕,鍾馗論起修為職司來,不過堪比神仙道行。

這時,陸北也是笑著走過來,拱手道:「鍾先生,多年不見,可還好?」

這音容笑貌……鍾馗心中一驚,神色怔怔。

先前陸北進來時,由於是逆著光而來,又加之鐘馗被杜冕言談吸引了注意,著實是被留心到一旁的陸北。

這一當面相見,鍾馗心中便是起了滔天波瀾。

由於陸北當年是赤霄劍主,且向道之心甚堅,又將一枚符召予他,凡此種種,給他留下的印象格外深刻。

因此,鍾馗倒沒有因為日漸繁瑣的事務,遺忘掉了陸北。

事實上,我們的一生就算再忙,遇人再多,也會碰到幾個讓我們印象深刻的人和事。

顯然,在鍾馗心中,陸北就是。

「陸公子,好久不見。」

鍾馗稍稍壓下心中驚異,說著便是站起身來,從條案後走出。

仔細打量了陸北一眼,目光就是一凝。

這道行?

莫非是我眼花了?

鍾馗心頭大震,好半天才恢複,澀聲道:「陸公子,你……果然是後生可畏啊,後生可畏。」

只有遇上一個你特別熟悉的人,幾年不見,他從微末之境一步步地崛起,才能理解這種複雜的心情。

這種心情,可能與嫉妒無關,極有可能是一時的惘然。

不過,鍾馗畢竟心寬體胖、性情豁達,在稍稍驚愕之後,就是朗聲大笑道:「哈哈,恭喜陸公子得償所願,更是一朝修道有成,一可見公子天資卓絕,二可見心性不凡……走走,逢此快事,定要隨鍾某去喝兩盅去。」

其人笑聲若洪鐘一般,豪邁慷慨,因此明明就是當面讚揚的話,卻不給人以阿諛和凝滯之感,反而透著一股真切和自然。

聽著這極具感染力的笑聲,陸北也是輕聲笑了笑,心中的陰霾卻是消散了許多。

無人知,方才懲處靈幽之時,他並未有面上表現出的那般快意。

心頭總有一股不適之感,縈繞往複,不知何來。

仿若,他做了一件不怎麼好的事情。

差一點兒,就要鑄成大錯!

這一會兒,又聽得鍾馗這明火執仗的『曠工』之言,陸北心中生出好笑之感的同時,卻也暫且將那種異樣感覺擱置一旁。

杜冕笑了笑道:「鍾判且不忙,既然是熟人,那還是陸道友,你來說吧。」

陸北微微點頭,便將自己來陰司查閱生死薄的事情敘述了一番。

鍾馗凝聲道:「可是當年灕水之上的那紀薇嗎?」

陸北點了點頭。

「鍾判不需要查閱生死薄嗎?」杜冕見鍾馗說了一句也不行動,就是出言相詢道:「鍾判,莫非是有著什麼不妥?」

一個尋常凡間女子,何至於讓身為四大督判的鐘判面露難色。

「杜宮使有所不知,」鍾馗眉頭緊皺,又是看了陸北一眼,密布虯髯的面容之上帶著一絲無奈,嘆道:「那女子被遊方掌殿使要去了。」

聞聽此言,陸北目光冰寒,神色驚怒交加,「靈幽?這個賤人。」

他緊緊抓住了腰間三生寶劍,手背之上根根青筋暴起,手指骨節都被握的發白。

靈幽,你毀掉一個人還不夠,又……

我陸北,到底和你什麼仇?什麼怨?

剛才就應該趁勢殺了你!

就算那位暗中窺視的大能出手,他也能藉助先天至寶崑崙鏡,從容逃遁。

他就不該,不該,念及此處,陸北心中湧起無限懊悔。

想及靈幽一貫的劣跡斑斑,陸北心中只覺不寒而慄,若還是那樣,他又該如何。

他倒不是因為被一個女人給……他還不至於如此膚淺。

而是,前有謝秋荻自傷自憐,這後有……

不願再想,陸北心中殺機已是難以抑制。

鍾馗顯然也覺察到了陸北的神色變幻,心中驚疑不定。

因此,最後一句話也就沒有說出口,『是一個叫綠荷的女子,拿著遊方掌殿使的玉令,才將紀薇給強行提走的。』

這時,陸北鄭重施了一禮,沉聲道:「陸某這廂先行謝過鍾先生。」

鍾馗見得陸北這番反應,方覺得大為不妙。

「陸公子,萬萬不可做下傻事,那位遊方掌殿使,修為強橫,實在是一位不能招惹的存在,就算陸公子已經是神仙,也是不妥……那人可是一位不朽金仙。」

鍾馗壓低聲音,鄭重告誡道。

杜冕越聽越是神色古怪,心道,鍾馗想必是沒有看見,方才靈幽是如何被這位陸道友逼迫的場景,不過這個就不好多說。

陸北神色感激地看了鍾馗一眼,鍾馗能將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足見厚待了。

念及此處,陸北淡淡一笑,道:「鍾道友,無需擔心,你且看這個。」

一枚三寸二分的金色令箭,被陸北握在掌中,示於鍾馗。

一見此令,鍾馗魁偉身形劇震,忙是後退幾步,拱手道:「臣判官殿罰惡司督司判官,遙見帝君。」

陸北微微有些無語,他取出六宮元符令,只是為了以安鍾馗之心,可不是來耀武揚威的。

這樣,真的讓他很是尷尬。

杜冕清咳一聲,對著仍是執禮甚恭的鐘馗,微微笑道:「鍾判,行了,行了,這裡又沒外人,何須多禮。」

這時,鍾馗方收斂神色,正容道:「陰司自有法度,面跪閻羅天子,遙敬酆都帝君,下官不敢違背。」

也就是鍾馗才會煞有介事,比如殿中其餘忙碌的那些六七品文武判官,縱然一二人見得六宮元符令。

若陸北不請動鎮殺之力,恐怕也未必有人識得。

而鍾馗,他恰恰屬於陰司的中層,自然知道六宮元符令所代表的含義。

當然,陸北要是在一個地府小鬼面前,拿出此方令簡威懾,說不得就是迎頭一鬼叉。

至於杜冕沒有誠惶誠恐,那是因為,杜冕作為一位長生真仙,在羅酆六天中經常見到酆都大帝。

他敬畏酆都其人的境界和道行,而不是衍伸而來的權勢和地位。

而且長生真仙,大半都是靈性通透,個性鮮明之輩。

對於力量的本質,有著深刻的認知。

見到六宮元符令,鍾馗面上驚色更濃,言談間都是少了一分隨意,多了一些局促,凝聲道:「陸道友,你既然六宮元符令在手,遊方掌殿使肯定不敢阻攔。」

陸北目光閃爍,心中冷哂,她若敢橫加阻攔,定教她形神俱滅,灰灰了去。

這時,杜冕沉吟道:「陸兄,一會兒,我帶你去遊方殿要人,不過……」

說到這裡,杜冕卻是閉口不言。

顯然,他讓陸北留有餘地的話,也是不怎麼站得住腳的。

希望這位陸道友,不要把事情做的太絕吧。

這也是他杜冕主動請纓的緣故。

見事情商定,陸北便不耽擱,和杜冕一起向判官殿外行去。

本來,鍾馗也是打算一同前去的,卻被陸北給攔了下來。

畢竟,他不能連累到鍾馗不是。

待到鍾馗神色複雜地目送二人離去,方回到條案後,他想要重新寫字,提起筆來,卻是如何都靜不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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