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臨南贍,術法不輕傳 第一百零一章 鍾李入何府

翌日。

天微微有些陰沉。

陸北洗漱收拾一番。取出那枚風釵和那張薄薄婚書,端詳片刻,揣進懷中。

目光沉毅,出了抱廈廳。

誠水堂。

何度夫婦二人正在坐在一張桌子旁邊,品著清茶,低聲微笑敘著閑話。

見到陸北抬步進來。

何度儒雅的面容上,掛著一絲笑意道:「賢侄來了,昨夜可住的還習慣么。」

陸北行了一禮,凝聲道:「多謝何伯父關心,小侄還算習慣。」

見何度這副熱情不減的樣子,陸北心中微微一松。

知道當是昨夜自己對何香的冷酷之舉,何度並不知情。

此女也不知出於何種目的,竟然沒有告訴父母。

陸北心中一奇,轉而仍殘留著一絲失望。

何度見陸北一襲簡素文士長衫,雖然面容仍有些慘白,但一雙若星辰的眸子神采熠熠,心下微微點頭。

何氏在旁邊笑道:「老爺,莫說這個了,該用早膳了。」

何度朗聲笑了笑,突然疑惑道:「對了,香兒呢。」

何氏如玉的面容上,神色猶豫道:「香兒,她一大早就氣呼呼地出去了。說是什麼韓家小子爽約未至,她喊著司夏去了城南的一家,瞧病去了。好像那家人……得了什麼驚魂之症,十分棘手。」

聽著妻子何氏的話語,何度眉頭皺起。

頓聲道:「既然這樣,那我們就不等她了,先吃飯要緊。」

陸北心道,此女不在正好,省的尷尬。

一會兒吃完這最後一頓,哪怕觸怒何度,也要再次提出退婚之事。

三人也不說話,都遵循著食不言,寢不語的道理。

只是,何氏偶爾淺笑著給陸北夾菜,讓陸北多吃些。

陸北眼眸微暗。

心中嘆道,眼前二人,是真把自己當作自家人了。

可惜……

用完早膳,已然是辰時二刻。

何氏親自和下人張羅著將飯菜撤下,順便離了誠水堂。

這時,誠水堂中僅有何度和陸北二人。

早有下人奉上兩盞香茶。

陸北呷了一口,深吸了一口氣。

站起身來,拱手肅然道:「何伯父,小侄……」

何度正疑惑地望著陸北的樣子。

「老爺……」

誠水堂外一個老僕役慌慌張張地跑進來。

何度轉過臉清聲道:「水伯,出什麼事了,這般慌慌張張的。」

水伯喘勻口氣,回道:「外間韓湘子帶著兩個裝束奇怪的老者,指名道姓,要來拜訪老爺。」

何度眉頭皺起,目光疑惑不定,沉吟道:「韓湘子……還帶著兩老者,那我去看看。」

說完,豁然起身,大步往誠水堂外走去。

將出門檻,何度腳下一頓,轉臉對陸北微笑道:「賢侄,可在這裡稍待,我去去就來。」

見到何度漸漸離去的背影,陸北神情默然,嘴角不斷抽搐。

端坐下來,目光晦暗不定,沉默不語。

何府大門外。

韓湘子陪著鍾李二仙站在階下,望著何府大門出神。

急切道:「兩位前輩,這樣能成么。」

鐵拐李微微一笑,寬慰道:「韓道友,莫急。斷不會讓何香小姐錯嫁給一無恥之徒。」

說完,他與漢鍾離目光交匯,二人都是從各自的眼底中,看出一絲激動之意。

沒想到啊,此次完全出於心血來潮的營道之行。

再加上一次小小的借花獻佛,錦上添花之舉。

竟然與同道不期而遇,而且若韓湘子所言不虛的話,同道尚不止於一位。

怪不得,老師曾說,因果之道,最為複雜難測,不可揣度。

二人不再多思,直到眼前出現一個儒雅的中年身影。

鐵拐李眉頭微皺,掐指算去,若有所思。

何度毫不客氣問道:「韓湘子,這二位從何而來,找何某又有何事。」

不知為何,何度對眼前這三位,準確地說是對韓湘子身後的鐘李二仙,心中微微不喜。

他心中驚奇和疑惑交織,不過這話仍是脫口而出。

漢鍾離搖著芭蕉扇,走上前來,紅潤如嬰兒的臉膛上,滿是笑意道:「何老爺,眼見妻離子散,大禍臨頭,尚不自知么。」

「妖言惑眾。」

聞聽此言,何度目露寒光,勃然大怒。

氣的手指哆嗦道:「來人,將這兩人。不……三人都給我趕離何府。」

任誰大清早的被人堵上門,給來上這麼一通詛咒,誰都會怒不可遏。

漢鍾離笑了笑,扇子向一處空地扇去。

輕笑道:「何老爺,以為貧道在騙你么。何老爺,且看。」

正值深秋,何府門前一株枯萎焦黑的梅花樹,突然抽出一根根細小舒展的綠色枝條,繼而一陣芬芳襲來。

枝條之上,一朵朵白里透粉的梅花,在枝葉間無聲綻放。

暗香浮動,沁人心脾。

何度目光震驚:「這……」

何府幾個將目光投來的家丁,同樣是一陣驚呼。

縱然知道子不語怪力亂神,但何度深知這個世界是有著妖魔鬼怪,神仙大能的。

而今,眼前兩位極有可能,便是神仙大能,他如何不驚。

望著這一幕,漢鍾離自矜一笑。

枯梅再發,頃刻花開。鼻尖輕嗅寒梅,冷香縈繞不散。

……這決然不是什麼不入流的幻術。

他是人教嫡傳弟子,區區天罡三十六變化之中的【花開頃刻】之術。

以胸中五氣之一的【乙木之氣】催動神通,枯木逢春,等閑之事罷了。

當然,若是三界之中的道尊大能親自施展此術,數千里山川草木生靈,花開花落,枯榮春秋,皆在其一念之間。

想到此處,他稍稍收起那一絲自矜之心。

笑道:「何老爺,可信貧道二人了么。」

何度目光微凝,沉聲道:「二位請。」

鐵拐李與漢鍾離相視一笑,跟著何度進了何府大門。

彼時,天氣更加陰沉,湘南好像又要下雨了。

蓼風閣。

已經過去了半刻鐘。

何度枯坐在上首座上,儒雅的面容上驚喜,憤怒,惋惜,不忍……種種複雜的情緒一一交錯。

下首鍾李二仙,輕輕飲著茶水,也不言語。

韓湘子則忐忑不安地坐在了不遠處。

何度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炯炯,再次問道:「仙長,我兒何香,果有仙緣。」

鐵拐李微微笑道:「何老爺,這種話因果極重,貧道二人如何能夠亂言欺瞞。」

何度深吸了一口氣,良久之後。

死死盯著鐵拐李,一字一頓道:「當真,克夫克母克兄克弟,克夫……」

漢鍾離放下茶盞,反問道:「何老爺,這麼多年……不是已經感受到了么。」

是啊,這些年,他都感受到了。

他的妻子並非一無所出,而是在懷上何香之後,凡孕子嗣,無不一次次的意外流產。

他心灰意冷,他悔恨交加,他……

若非如此,何以多年沒有納妾,他也想有個子嗣傳承香火啊。

可妻子命途如此多舛,他心中如何不憐惜妻子。

對了,陸北一家的妖禍……

他目光微凜,心中寒意更甚。

「那以仙長之意呢?」

何度清醒的理智戰勝不斷湧起的複雜情感,再次出言問道。

「順其自然即可。」

漢鍾離笑道。

何度豁然站起,冷聲道:「順其自然?」

就在何度被漢鍾離這一句順其自然弄得怒火上涌,驚怒交加之時,蓼風閣外突然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

「何伯父,小侄有要事向您說明。」

正是陸北的聲音。

此時,天際倏然一暗,外間林木枝葉,淅淅瀝瀝,颯颯作響,似乎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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