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臨南贍,術法不輕傳 第十章 此去荊湘遠

夜盡天明,晨風微涼。

小青河河畔,一襲白袍的清秀少年,右手提著寶劍,左手撐著一把油紙傘,神色堅毅,緣河而行。

陸北輕撩了撩額前遮眼一縷髮絲,望著眼前迷濛的雨霧,腳下不疾不徐,心中沉思。

陸北一想到懷中所揣的那張薄薄婚書和那隻精巧的鳳頭釵,面上就泛起無奈之色。

此去荊湘,除卻尋覓名山大川,求仙訪道之外,就是將懷中婚書做個了結。

陸北向來認為自己從來都不是迂腐之人,當然也不會受前身婚約的轄制。

暫且不說,不知那何家小姐何香相貌如何,縱然知道其國色天香,傾國傾城,陸北也不是沒有見過女人的雛兒,輕易就能動搖心志。

今生若不能踏上長生仙道,百年之後,任你驚才絕艷,閉月羞花,終不過紅粉骷髏,冢中枯骨。

雨勢漸漸綿密,油紙傘上水滴如同斷線的珍珠落下。

陸北心中不再思索,專心趕路,很快身形就消失在小青河盡頭。

陳家

「老爺,該用早膳了。」僕役在門外連喚三聲,發現屋內毫無動靜,心中驚異。

忽然鼻頭輕嗅,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壓過了雨中的泥土腥味,直衝腦門。

僕人顧不得受陳青山責怪,猛地推開屋門。

「啊……殺人啦。」凄厲呼喊衝破雨幕封鎖,傳遍了小半個五柳村。

……

「公子,是你要租小老兒的馬車?」一處車馬行,以油布搭好的棚子內,一個穿著灰布棉袍的老漢,搓著雙手,向一個少年問道。

眼前少年一襲素白衣袍,背著長條包裹,面色沉靜,一雙眸子格外明亮,有著說不出的神采。

「恩,老丈,渝陽郡能去嗎?」雖是問句,但少年聲音簡潔有力,給人以不容拒絕之意。

老漢望了望棚外的雨勢,猶豫道:「公子,你看,雨下這麼大,你得加錢。」

「好。」少年也不廢話,自懷中取出幾兩碎銀子,遞給老漢。

老漢喜不自勝地接過碎銀,口中吆喝道:「小六,將馬車趕出來。」

沒多久,馬車便載著那清秀少年沖入雨幕中,淺淺車轍沒多久便被雨水沖刷乾淨,再無痕迹。

正午時分,陳家後院。

幾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婦人,匍匐在一副白布遮蓋的屍體不遠處,哭喊道:「老爺,你死的好慘啊。」

旁邊十餘名軍漢,腰跨制式橫刀,身形挺拔,目不斜視。

一名面目粗獷,神情剛毅的中年漢子,眉頭深鎖,沖身旁的胖子文吏道:「許主薄,你可有什麼話要告訴馮某么。」

許典也是目瞪口呆道:「馮縣尉,許某不是太明白你的意思。」

馮翼疾言厲色道:「馮某岳丈這幾日,都與你談笑晏晏,而今遭奸人所害,這事你難道一點都不知情么?」

許典胖乎乎的大手擦了擦額頭上根本不存在的冷汗,低聲辯道:「難道,許某與陳族長走的近了,就牽連到許某身上,這是什麼道理。」

馮翼聽到這聲嘀咕,正要冷喝。

一名老仵作走上前來,恭謹道:「回稟縣尉,陳老爺昨夜子丑之交,被兇徒一劍斃命,兇徒應該是在子時,趁著僕役熟睡,無聲潛入。」

一名捕頭模樣的青年漢子也走上前來,沉聲道:「卑職已經派衙役去追查兇手留下的行跡去了。」

馮翼望著院中某處青牆上被壓伏下的青草,回首出言道:「不用去了,此獠心思縝密,一場雨水,什麼痕迹都不會留下了。」

此時,許典聽到老仵作言及陳青山被人一劍斃命,心中不知為何,竟然浮現一張冷峻少年,按劍而立的面容。

當下福至心靈喊道:「是他,一定是他。」

馮翼皺著眉頭喝道:「是誰?」

於是,許典就將前幾日與陳青山在陸家發生的事情一一訴說。

只聽得馮翼虎目精光四射,伸手喚過一個衙役道:「速去陸家看看那陸北還在么。」

不大一會兒,那衙役便返回,稟道:「據陸家隔壁的李張氏所言,陸北今早就已經離開五柳村了。」

「額,據說是外出求仙訪道去了。」衙役似乎想到什麼,補充道。

「對上了。」許典頗有柯南附體的模樣,一拍大腿喜道。

「馬上去縣裡送信批捕陸北。不,給本官備馬,本官要親自追捕。」馮翼目光如鷹隼一般銳利。

「諾。」十餘名膀大腰圓,腰間掛著制式橫刀的軍漢齊聲應道。

清河縣通往渝陽郡的官道之上,一輛馬車,撕開濃重的雨霧,向前賓士,濺起一路泥水。

車廂內,陸北驀然感到一陣莫名的煩悶,抬手掀開車簾,望著雨霧出神。

心中一動,輕聲喚道:「老丈,前面十字路口,停下。」

老漢聽得此言,一牽馬韁繩,馬車又向前行了十幾丈遠,方才停下。

「公子,怎麼了?前面不足三里,就是渝陽郡城了。」老漢回頭疑惑地看著眼前年輕的公子,問道。

陸北笑道:「在下突然想到,不遠的村莊里,住著一位長輩。既然到了這裡,自然要去看望一番。」

說完,撐起油紙傘,掀開車簾,跳下馬車。

回首不忘淡淡笑道:「老丈,在下告辭了。」

說完,也不管這老漢滿臉迷惑,張口欲言的神情,徑直撐著傘,挑了一條小徑,不大一會兒,身影就消失在茫茫雨霧中。

「村莊,老漢怎不知這方圓十里有什麼村莊?」老漢搖了搖頭,不再理會,駕著馬車,向渝陽郡迤邐而去。

這秋天的雨忒也濕寒了些,老漢還是趕緊到郡城打二兩兒酒,暖暖身子吧。老漢心下打定主意。

步行在小徑上,這時,方覺得心中那抹煩躁漸消。陸北目光晦暗不明,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道:「果然如此。」

此去荊湘,自己本意是打算從渝陽汀洲渡口坐船,入漢水逆溯長江,泛舟八千里洞庭湖,再入湘水的。

但如今這樣改道,恐怕就要走劍閣,過天姥山了。但能躲過無畏的劫數,些許代價,也算值得。

就在陸北離開此地,約莫一個時辰,十餘匹快馬,從官道上策馬揚鞭,呼嘯而過,正是馮縣尉一行。

「快,快……此子乘著馬車,決然走不遠。」渾厚聲音中帶著焦急,一邊沖隨從呼喊,一邊催動馬匹。

郡城一家酒館,酒館旗杆挑著幡,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

馮縣尉摘下斗笠,按刀大步而入。身旁的一名青年軍官眼尖,右手將一個醉眼迷離的老漢領口提起,冷聲喝道:「人呢?」

「什麼人?」老漢紅彤彤的臉膛上,滿是酒意。

「老東西,還想給我裝傻。」大耳刮子揚起,就要朝老漢的臉上扇去。

「石虎,算了。」馮縣尉堅毅的國字臉上,現出一抹疲憊之色。

石虎訕訕放下老漢衣領,躬身侍立一旁。

老漢此時酒意已去了大半,嚇得跪倒於地道:「大人,饒命啊。」

一轉眼見酒館裡一眾酒客,都沖這裡指指點點著。

馮翼就是皺眉道:「本官問你,和你一起進城的那個年輕人呢?」

「年輕人?哦,大人是說那位公子?他早在城外五里就下車了。」老漢聲音顫抖,身體哆嗦著將話說完。

「大人還追嗎?」石虎低聲問道。

「追個屁,我們都被耍了。」馮翼面色陰沉的好像要滴出水來。

「要不,我們將陸家的那對母女……」

馮縣尉面上掙扎了些許,收斂情緒道:「別胡來。」

石虎聽到馮縣尉此言,心中瞭然,眼中精光閃爍,低頭不言。

……

蜀郡,豐都山

一隻小黑毛驢,皮毛油光可鑒,鈴鐺滴答,滴答聲響在山道上。

鍾馗抬頭看了一眼飄著雨絲的天空,輕嘆了口氣道:「巴蜀之地,還真是秋雨連綿。」

這時,毛驢突打了個響鼻,似乎行走在雨中令其頗為歡快,載著鍾馗向著一處方向快速奔去,其赫然是渝陽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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