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少年游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天黑

大雨嘩嘩地下著,偶爾還有閃電刮過昏暗的天際,隆隆雷聲從雲層上方滾過。

阿土全身早已濕透了,黑色的皮毛緊貼在身體上,殘損的身軀上滿是傷痕和鮮血。

距離山巔已經不遠了,但是在它身後的那些兇悍的妖獸也越發暴躁起來,不斷地有被本性中的貪婪所驅使的妖獸撲上前來,要喝它的血,要吃它的肉。

阿土的回應是咬死他們。

它尖利的獠牙雪亮如刀鋒,殘忍似惡鬼,它是比這些妖獸更兇殘更兇惡的妖獸,誰敢擋在它的面前,就是不死不休,你死我活的戰鬥,在這個風雨的日子中彷彿永無止境永不停歇!

大雨淋著黑狗的身體,有些許寒意,有一點寂寞孤獨,在那一刻,它忽然很想陸塵,想起了許多夜晚它與他在一張床上安靜沉睡的樣子。

或許,那才是一生中最平靜幸福的時刻?

「吼!」低沉而凄厲的怒吼聲,從阿土的喉嚨中迸發出來,它一口咬在了從風雨中撲上來的一隻妖獸的咽喉,撕破它的血肉,吞咽它的鮮血,然後將那具屍體摔在一旁。

更遠處的那些氣息似乎停滯了一下,阿土輕蔑地向後方看了一眼,然後喘息著繼續向山巔走去。

這一天,如此的漫長。

連它自己也不知道,是否能夠撐過去。

而在那陰雲密布大雨傾盆的天氣里,自己又能不能看到那一輪明月的升起呢?

……

密林之中,也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

「等著吧,等到天黑,反正到那時才有大事可做,同時也看看,到底會不會有人過來。」

周圍人都無異議,於是就走到一旁隱蔽處,安靜地坐了下來,等待著。

等待著天黑。

同時等待的還有其他人,天昆峰正陽大殿里,許多人也在等待,東方濤、顏蘿在等待著這一場結束,等待著晚上那一場至關重要的小場之會;蘇青珺也在等待著,等待著這一場盛大隆重的禮儀結束,她可以儘快回去看望弟弟蘇墨,或許如果來得及的話,易昕妹妹還能找到那個男人過來見她。

在流香圃客房中,易昕有些百無聊賴地趴在桌子上,看著窗外雨水連綿,怔怔出神,似乎有些痴了。

而與此同時,天穹雲間的冬峰之上,白蓮已經下了山,一臉輕鬆地往昆崙山前方走去。在她的背後,那座懸浮在半空中的奇峰高山,也蒙上了一層灰暗的顏色。

天色,不知不覺已經有些昏暗了。

漫天的雨絲傾瀉而下,將整座廣袤的崑崙山脈都包裹其中,好像這一片世界全部都變得朦朧起來。不過在冬峰之上,卻連點雨水都沒有,也不知是因為這裡有強大的禁制將雨水隔絕在外,還是雨水雖然落進,但冬峰上太過寒冷的漫天風雪,卻將雨水也凝結成冰雪了。

孤獨而寂靜的冬峰上行,除了最高處山巔上的狂風暴雪,整座山峰里似乎就只剩下卓賢一個人。他站在一處懸崖邊,向著下方凝望而去,許多年來,他就站在這個地方凝望著巍巍崑崙,對山巒起伏的崑崙格外熟悉。

甚至,他一眼都能分辨出那座雄偉的天昆峰在何處,他也能想像得到那裡此刻是多麼的喧囂熱鬧。

過去的許多年裡,這個時候他都在天昆峰上的正陽大殿中,為宗門欣喜,為師兄喝彩,為師門而驕傲。

但是,他卻從未為自己著想過一絲一毫。

卓賢微微低垂了眼,過了片刻後,他轉過身子,走向自己的洞府。外頭的風雪被隔絕在外,他拿出了風語盤放在桌上,然後打開了。

風雪之聲頓時傳來,過了片刻後,這間奇異的法寶上傳來了白晨真君的話語聲,道:「什麼事?」

卓賢面上露出恭謹之色,躬身行了一禮,然後道:「師父,今晚您要去大師兄那邊坐鎮,不知您準備何時動身?」

白晨真君的聲音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已是下午了,再過一個時辰看著就快黃昏了,所以弟子想過來問問您有何安排。」

白晨真君頓了一下,隨即道:「沒什麼其他安排了,就按照咱們原先說好的去做就是,再過一個時辰,我就下來。」

卓賢抱拳行禮,恭聲道:「是,弟子在此等候師父。」

風語盤上,風雪隱去,漸漸地又恢複到了原本貌不驚人的模樣。卓賢站直了身子,臉色有些微微的蒼白,似乎正在怔怔出神,在想著些什麼。

一股冷風,忽然從背後吹了過來,讓他的後頸處有些許寒意,卓賢全身一緊,霍然轉身,喝道:「什麼人!」

在他的洞府門口,石門不知何時竟是無聲無息地打開了,片刻之後,一個異常高大魁梧的身軀出現在他的洞口,那片黑暗的陰影隨之湧進了他的洞府,將他整個人都完全遮住。

卓賢向後退了一步,面上神情忽然露出幾分緊張之色,但隨即深吸了一口氣後,全身又慢慢放鬆了下來。

「你來了?」他低聲問道,聲音語調中不知為何竟似乎有一點苦澀之意。

「嗯。」那個龐大的身影應了一聲,過了一會後,那人忽然又問了一句,道,「你後悔了?」

卓賢臉上神情變幻,沒有馬上回答,而那個龐大的陰影似乎也有著異乎尋常的耐心,並沒有急躁逼問,而是安靜地在洞府門外等待著。

過了一會之後,卓賢說道:「沒什麼好後悔的。」

「哦。」洞府之外的高大人影應了一聲,然後,忽然一道白光掠過,卻是有一個東西從洞外被拋了進來。

卓賢伸手一把抓住,定睛一看,卻發現自己手中抓著的是一個玉瓶,他猶豫片刻,還是打開瓶塞看了看。

只見這玉瓶中並無丹藥,裝著的是一股墨黑的黑水,但不知為何,這黑水並沒有腥臭氣味,反而是隱隱帶著一股奇特的香氣。

如龍涎之香。

卓賢的手忽然抖了一下,一雙眼睛也是死死地盯住這隻玉瓶,雙手緊握,似乎一千個一萬個害怕不小心將這玉瓶掉落在地。

「我想,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卓賢微微低頭,過了一會後,輕聲道:「是,我知道的。」

……

那片潮濕的山林深處,四位元嬰真人以及唯一一位也是金丹修士的何毅,一直等待著。

但是,那個所謂的內奸並沒有出現,周圍沒有任何有人靠近的蹤跡。

沒有人說話,在這片越下越大的大雨中,每個人都在等待著,一直到天快黑的時候。

遠方某處彷彿傳來鑼鼓喧天、仙樂飄飄的熱鬧景象,聽得不算太過真切,但是在今天這個日子裡,元嬰真人們都見識過天昆峰上的熱鬧。

望著遠方,千燈、明珠二位真人的臉上都是露出了幾分譏諷之色,而何毅則是呆坐在地上,偶爾會轉眼看見仍然丟棄在地上的獨空真人的屍體,然後又立刻像是做賊心虛般帶著一絲痛苦移開。

「我們不是要去參加晚上的宗門評議會么?」這時突然開口的卻是木原真人,他的眉頭微微皺起,道,「在這裡枯等半天也沒人來,就不必繼續等下去了罷。」

何毅欲言又止,在場的除了他之外都是道行強悍高深的元嬰真人,確實也沒什麼他說話的餘地。

旁邊的千燈真人目光看了過來,道:「不管怎麼說,確實是有一枚魔教秘紋最早刻在此處,咱們不為其他,就只當著順手而為罷了,等到天黑吧。若是果然有魔教內奸過來,咱們便擒下了,若是如今這局勢已然打草驚蛇,他不敢過來,那也無妨,我們只管按約定的繼續辦事好了。」

木原真人緩緩點頭,道:「好,我知道了。」

……

雲板聲聲陣陣,鐘鼓齊鳴,天昆峰正陽殿上,那冗長繁瑣但隆重熱鬧的諸般禮儀,終於是接近完成了。

許多人臉上有一絲疲憊之色,而站在高台上的閑月真人卻是神態自若,沒有半點疲倦的感覺。旁邊人看了,自然的覺得閑月真人果然是個了不起的元嬰真人,如此長時間地主持大會,居然一點疲憊都看不到。

不過該來的總是要來,這些禮儀一一完成,在接近最後的時刻,閑月真人忙中偷閑,向正陽大殿外看了一眼。

外頭的天空仍然飄著雨,天穹之上閃電在雲層中不停穿行,而雷鳴陣陣,似蒼天的咆哮怒吼,將大片大片的雨水傾瀉下來。

天,好像一點一點黑了下來。

這一天,似乎就要過去了。

但好像,又似乎正要開始一般。

……

密林深處,一直閉目養神的幾位元嬰真人異常地平靜安詳,讓人看上去似乎根本想不到馬上就會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發生。

只有當天空慢慢黑下來,在那夜色即將籠罩過來時,千燈真人突然睜開了雙眼,抬頭看了一眼後,緩緩站起,道:「時候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去哪裡?」有人問道。

「天昆峰,正陽殿。」千燈真人淡淡地道,他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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