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0章 殷融喪命

不同於羊聃的只得虛令,殷融前往尋陽,乃是率領了實實在在三千餘兵眾,由王舒帳下司馬陳孺率領,為的是填補尋陽這個門戶之地防務空虛。

因為要等待兵眾集合、籌措需用,殷融要晚了一段時間才上路。而且殷融也並沒有直撲尋陽郡治尋陽縣,而是中途繞行尋陽縣東面的湓城。

對此,實際負責統率兵眾的司馬陳孺與隨行的殷浩都有些奇怪,要知道使君的命令是吩咐他們速抵尋陽,配合周撫儘快將尋陽防務經營穩固。

面對陳孺,殷融的說辭是:「荊江素來不睦,周撫宿將,又是陶公外親,我等重兵直趨,必然會令周撫自疑。若是其人自慮難安,有抵抗之意,則不免貽誤使君大事。不妨暫且陳兵尋陽近畔,由我親往見他,倍陳利害,釋其疑心,屆時再兵入尋陽,自會順利得多。」

而在私下面對殷浩的時候,殷融才對其道出心中思慮:「王處明欲大治江州,然則仍恐四方忽視,尤其荊州傒狗一旦南顧,則必變故叢生。今次遣我前往尋陽,其實已經對周撫生疑,甚至暗囑我可度機取代。尋陽軍鎮,我家卻是清聲相傳,本不欲往。然則如今世道漸壞,不許人擇善靜處。我家再也不能落於人後,得此良機,正宜奮進。」

講到這裡,殷融更是神采奕奕:「早年傒狗無罪而逐你父,如今我逐任尋陽,陳兵其肘腋之畔,正要讓他知曉人未可輕侮!」

聽到叔父的算計,殷浩卻還有些不安,皺眉道:「周撫乃是久從軍旅的宿將,我恐叔父所謀未必能成啊。」

「所以才要置兵湓城,屆時我擇地召他來見,他此刻只怕也是心憂難安,若是不來,說明已生貳心,正可鼓而攻之,順勢入郡。若是來見,也必然不敢多率部從,以作自清。屆時我在席中言激其人,淵源你率眾陳於外,待其有所悖禮,你聽我號令,將之擒於席中!」

殷融講到這裡,已是笑語道:「荊江素來交惡,傒狗若因此怨望東進,屆時王處明尚要仰仗我鎮守門戶,陣前易將乃是兵家大忌。彼此對峙日久,傒狗必然不敢輕進,待到怨平,則我已安居尋陽久矣!」

「可、可是,若使王使君要將我叔侄交出以平陶公怨氣……郭默之事,不可不鑒啊!」

殷浩仍是有些忐忑,此一類事他素來沒有經歷過,自然難免有些不安。

「淵源你還是太年輕,世事難作深望。一者我家怎可與郭默卑傖之徒並論,二者郭默之亡,已令王處明部眾生疑。譬如同行之陳孺,他是久從王處明,今次又得領兵之任,我轉往湓城,其人雖有異議,卻無固持,正是自慮不敢擔當。即便有錯,尚可推諉於我。哼,這一點自謀之算,又怎麼瞞得過我!」

殷融講到這裡,已是滿臉不屑笑容。

湓城也是大江中游一個極為重要的節點,早先舟船商旅往來頻密,但是隨著江州氣氛變得緊張起來,商旅已經漸漸絕跡,但原本的諸多營建卻保留下來。因而殷融所部數千眾駐紮於此,倒也並不顯得局促。

一俟安營下來,殷融便即刻讓人往尋陽送信,為了消除周撫的顧慮疑心,甚至將會面地點安排在了兩地中間的一個位置,誘其入局之心昭然若揭。

湓城、尋陽兩地間隔本就不遠,這一份信很快就送到了尋陽縣內周撫案頭。

接到信的那一刻,周撫心情陡然變得惡劣下來:「殷融狗賊,居然妄想陷我!」

尋陽、豫章兩地,中間雖然隔著彭澤,但也絕非道阻且遠,早數日前,周撫這裡便得到豫章鎮治的軍令,命他準備接待兵眾入郡。

殷融有一點沒有料錯,王舒在這個時候增兵尋陽,的確讓周撫有些驚疑不定。但在權衡利弊之後,最終還是決定受此軍令,騰出營盤,等待豫章援軍入駐。

然而殷融這一部,行軍緩慢且不說,居然還避開了尋陽轉往湓城而去。周撫如果還看不住其中有古怪,那這麼多年的軍旅生涯也是白混了!

如今殷融這一封又擺在他面前,周撫的心情可謂跌落谷底,乃至於一片悲涼。他也算是為王家賣過命,甚至於賭上自己的前程,從亂於王敦。再得太保舉用安排在尋陽要衝之地,也是心懷感恩,不與荊州暗結。

但他這一番苦心,居然還不能換來王舒的點滴信任!

權衡良久之後,周撫還是決定前往赴約。

一則他仍懷疑殷融此舉乃是自作主張,未必是王舒的意思。他是知道荊州厲兵秣馬,早已經虎視江州良久。王舒即便不知,應該也能感受到這種氣氛,未必會以如此愚不可及的舉動來逼迫自己。

二則尋陽這裡不過千餘疲敝之師,若殷融真的集眾來攻,也抵擋不住。屆時他若頑抗則生機渺茫,若外逃則正入其彀,人地兩失,陶侃那裡情況同樣複雜,未必會有自己立身之處。

「賊子欲要加害,看你是否有這本領!」

作出決定之後,周撫當即便召集親信,準備動身。可是在動身之前,還是吩咐人盯緊了仍然留在尋陽的陶弘。一則擔心陶弘膽大妄為,暗劫殷融,未至窮途極處,周撫還是不願與王氏徹底交惡,即便將要悖行,也要讓王太保明白他的苦衷。二則他也不願這外甥犯險,察覺事態不妙,即刻送走。

周撫出行,並未攜帶太多人馬,只帶了十幾名親信家人。提前一日到達約見地點,卻並未知會殷融,而是繞著湓城觀望一周,有了底氣之後,才讓人前往通知殷融,自己已經到達約定地點。

殷融選擇的地點,乃是位於大江之畔的一座莊園,這莊園原本屬於左近人家,內里還聳立著大量的貨倉。殷融至此之後,便不客氣的將之徵用過來,做了不少的布置。

待到約定這一日,殷融早早便等候在莊園門口,身上披著厚重的錦衣,這是因為要掩蓋內里的軟甲。他在殷浩面前雖然言之篤定,但真正事到臨頭,心內其實也不乏忐忑,畢竟這種事情他也沒有經驗。

他心情有些複雜的徘徊門庭左近,頻頻抬頭仰望日光,這天氣也真是奇怪,陰霾幾日居然放晴,隨著日中漸近,殷融也漸漸汗流浹背,頻頻抬手擦汗。

過了午後不久,外布眼線才來回報,周撫正從大道快馬而來,所率十餘眾,並無餘者跟隨。

聽到這回報,殷融才鬆了一口氣,他今次之謀不敢讓陳孺得知,私下籠絡了幾名兵尉,加上家中仆童,湊齊了幾百人,眼下俱是帶甲埋伏在莊園內倉房中。若周撫所部只有十餘眾,倒是足夠圍殺了。

不多久,道路上煙塵激揚,馬蹄聲由遠及近,周撫一行已經出現在了眼前。殷融轉過身去,拍了拍有些僵硬的臉頰,然後這才示意身邊數名悍卒充當的侍者靠近自己,緩步迎了上去。

「周侯遲到了,我已經在此等候多時!」

待到周撫馬行近前,翻身而下,殷融才笑著往前行去。

「郡中頗多雜務,抽身不易,不如殷君安守清趣,有勞久候。」

周撫面對殷融,並沒有什麼好臉色,一者二人本就不熟,二者今次前來也不是攀交情的。

殷融心內暗罵,臉上卻還保持著笑容,上前想要拉起周撫手臂,卻被其側身避開,而後便乾笑一聲,轉身虛引:「園中已經備下美酒餐食,周侯請隨我來。今次我奉王公之名前來輔助周侯,但素來交淺,難免有所惶恐,唯恐辜負所遣。今次禮邀,也是希望能與周侯一飲敘歡,彼此坦誠。」

周撫當先往莊園行去,只是在行過殷融身邊時,側首看看殷融身邊那幾名僕人,故作驚訝道:「素聞殷君家門清虛,身邊聽用倒是不乏勇壯姿態,讓人好奇。」

「不過家中尋常役用,如何敢當周侯誇讚。還是快請入內,若是醇酒散氣,則寡味難飲。」

殷融乾笑一聲,擺擺手讓那幾名傭人暫退少許,眼下最重要還是要把周撫詐入園中。

然而周撫卻彷彿對那幾人興趣極大,仍然站在那裡,望著那幾人笑語道:「我長從軍旅,樂見勇卒。觀殷君這幾名家人,行止有度,體壯氣凝,非是尋常門庭圈養出來。我門下亦不乏勇力者,可否與殷君家人角力互較一場。」

「周侯將門良才,所馭自是滿庭勁卒,我家人庸才,還是不要獻醜了……」

殷融笑容已經略顯僵硬,然而此言一出,周撫卻是驀地色變,戟指殷融怒吼道:「殷洪遠配稱高士?我以禮見你,安敢如此惡言辱我?我家事於王命,任卑不辭,豈容你這狂妄匹夫言傷!難怪時人盛言老犬窮吠,實在可厭!」

受此詰問,殷融臉色已是一變,方覺情急失言。但見周撫反應居然如此劇烈,甚至直言自己畢生最恨之醜事,當即也是怒上心頭,袍袖一甩恨恨道:「言你將門,有何不妥?狂態至斯,悖禮之徒!」

說著,他便故作憤怒大步往莊園行去,心內已經不乏警兆。

然而他行出沒有多遠,身後卻是疾風驟襲,忙不迭側首望去,只見周撫已經厲色撲來,神態當即陡然異變:「你要作……」

語調戛然而止,周撫已經單臂環住殷融脖頸,將之拖至身前,反手短刃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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