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雪槐再宣一聲佛號,自回房中,心中即好笑,卻更感動,想:「水月庵雖都是女子,卻有視死如歸的大丈夫風骨,我若真有這樣一群師姐,還真是三生有幸。」想到這裡,卻突地想起一事,暗叫道:「啊呀不對,青蓮可是叫鏡空師太師姐的,我叫鏡空師太師父,豈非帶著她也矮了一輩,將來這事傳出去,有得樂了。」自己偷笑一回,卻又暗暗發愁,一咬牙,再試了一回,還是一樣,一運功,身子立時麻痹,真是半點辦法也沒有。

眨眼便到了中午,忽聽得一聲低呤:「輕試摘花手,蒼蒼水月庵。」話中大有得意之色,說到最後一個庵,水月庵那口千年古鐘突地響了起來。

雪槐心中一凝,知道是七里香來了,而他心中更生出一種古怪的感覺,從七里香嘴裡出來的那個庵字,象一塊大石頭一樣,砸在古鐘上,所以古鐘才會突然響起。人嘴裡說出的話都是無形的,怎麼會象石頭一樣去砸鍾呢?這當然不是事實,而是七里香以不世玄功造成的幻覺,雪槐有這個幻覺,悟明等群尼更會有,雪槐眼睛不要看也知道,這一刻,群尼一定個個臉色大變,七里香先聲奪人,人未現身,已先在水月庵上下造成了巨大的震撼,埋下了無可與抗的陰影。

一代宗師,果然是非比等閑。雪槐心中即驚且佩,卻並無半絲畏懼,只恨不能運功,無法回擊,腦子急轉間,忽地靈機一動,想:「我不能運功,但可以召喚神劍靈力,那我就不催動本身功力,只借神劍靈力好了。」想到這裡,不管行不行得通,張嘴宣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卻還真就成功了,神劍靈力借著佛號直送出去。

鐘聲雖只響了一下,但那嗡嗡聲卻始終在群尼耳朵里轟響,讓群尼心煩意亂,只恨不得把耳朵掩起來,這自然也是七里香玄功在作怪,群尼心知肚明,卻是毫無辦法,但雪槐這聲佛號一出,抵消了七里香玄功,嗡嗡聲立絕。

雪槐露了這一手,立即引起了七里香的注意,一股無形的靈力潮水般湧來,雪槐心中一動,想:「這七里香猖狂得很,什麼輕試摘花手,看我來和她捉個迷藏玩玩。」凝聚心神,一感應到七里香靈力,霍地一下就放開神劍靈力,但甫一放開,隨又急召回來,再又放開,一召一放,一口氣間連試三次。

如果把七里香的靈力比作一隻伸進混水裡的巨手,雪槐的神劍靈力便如那混水中的魚,在七里香的巨手上碰一下,逃開,碰一下,又逃開,叫七里香知道有魚,卻就是抓不住,這對七里香自信心的打擊,絕不下於七里香剛才以玄功在群尼心裡造成的以字敲鐘的打擊。

雪槐召來的神劍靈力自然也遠不如七里香的玄功,這中間的關健,神劍靈力是雪槐召來的,本體不在雪槐身上,到雪槐身上來找是找不到,卻又在雪槐身上倏來倏去,七里香不知個中玄奧,自然也就不會明白,感覺中就是雪槐深不可測,大受震撼。

雪槐知道已叫七里香生出戒心,當即緩步而出,見七里香背手站在殿中,悟明等分立兩邊,見雪槐出來,悟明幾個一齊轉頭看過來,眼光里都即是敬佩又是擔心,敬佩是雪槐在重傷之下,仍可以佛號破解七里香鐘聲,一挫強敵之威,擔心則是看雪槐步子緩慢,知道他身上餘毒未凈,卻又如何應敵?

七里香緩緩轉過身來,看向雪槐,鳳目如電,但與雪槐目光一對,眼中卻露出疑惑之色,喝道:「你是誰?」

雪槐合掌當胸,道:「呆而不呆。」

七里香一愣:「什麼呆而不呆?」

雪槐一臉老實的神情,答應:「呆,便是呆若木雞的呆,目瞪口呆的呆,不呆,便是說木雞其實不呆,但木雞為什麼不呆,和尚也不明白,會首明白嗎?會首若明白,便請告訴和尚。」

他看向七里香,一臉誠摯,眼光里顯露出絕無心機的坦誠。若換作平日,七里香只會當他是一個半傻不傻的獃頭和尚,但雪槐方才露那兩手,大是非凡,尤其靈力時隱時現,七里香至今也捉摸不透,看了雪槐這種情形,心中便反生警惕,卻不知雪槐正要她這樣。雪槐不能運功,雖能借神劍靈力一用,但絕不足與七里香這種一代宗主相較,惟有巧用心計,使七里香疑神疑鬼,動手時不敢出盡全力,或可僥倖退敵,此實是不可為而為之。

七里香目光如電,卻始終無法將雪槐看透,冷哼一聲,道:「什麼呆若木雞,我是問你是什麼人?」

「會首怎麼這般沒耳力。」雪槐臉上顯出大不耐煩之色,道:「和尚不是告訴會首了嗎?和尚是呆而不呆,鏡空師太關門小弟子。」

得,他還不耐煩了,然而他越是如此,七里香心中越是生疑,要想她是何等身份何等玄功,一般名門大派的掌門人見了她也是即敬且畏,何到一個小和尚在她面前不耐煩?雪槐越不耐煩,七里香到越是耐煩了,事實上不弄清楚,她又如何能放心,疑道:「鏡空的關門弟子?鏡空會收男徒?」

「只說會首沒耳力,原來還這般沒識見。」雪槐大大搖頭:「佛曰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即然一切是空,又何來女師,又何來男徒?」先前只是不耐煩,這時便是勃然變色,那情形,倒彷彿老和尚在教訓小弟子。

悟明六師姐妹中,排行老二的悟塵玄功修為最差,對佛法卻最為痴迷,這時聽了雪槐的話,如聞佛音,一臉大歡喜道:「呆而不呆師弟果然悟得透徹,先前我也在想,師父怎麼會收你這個男弟子,現在才明白,原來是我痴迷了,是啊,一切皆空,又何分男女?」

悟塵這話全是出於真心,但聽在七里香耳里,卻似乎他們是一搭一擋戲弄於她,終於動怒,叱道:「小和尚好大膽。」

「會首好羅嗦?」雪槐霍地迎上七里香眼光,道:「你不是來試你的摘花手的嗎?青青水月庵,千年花如海,會首若有手段,倒不妨摘一朵戴戴。」

悟明幾個眼見雪槐身上餘毒未凈,面對七里香如此絕頂高手,不但面無懼色,反主動挑戰,心中無不佩服他的勇氣,均想:「師父破例收了呆而不呆師弟,果然是慧眼獨具,若過得今日這關,水月庵或可由他而重興。」

七里香眼光冷凝如針,逼視著雪槐道:「小和尚這麼想死,本會首就摘了你的禿瓢。」左足往前一踩,右手五指輕拂,劃向雪槐胸膛。她左足這一踩看似平平淡淡,但落在悟明幾個眼裡,地面卻仿似突然給她這一腳踩得筆直蹋陷下去,自己身子倒立起來,便要往下跌去一般,大驚之下,齊往後退,一些小尼姑退得急了,竟是一跤跌倒。

這自然是七里香玄功造成的幻象,群尼修為不夠看不透,但雪槐卻是不為所動,他不能運功,修為還在,這時不向後退,反往前一踩,一式「碎步閑雲」,左掌一引,右掌斬向七里香手腕,但雙掌卻不帶半點風聲,不是勁氣內斂,而是根本沒運功,本身功力不能動,也沒借神劍靈力。七里香若知道其中玄機,便任雪槐在她玉肌上斬一萬下,也不會有半點關係,但這時的雪槐在七里香心裡卻是一個勁敵,眼見雪槐雙掌輕飄飄地,卻是半點不敢輕慢,手到中途,霍地變招,前手一晃,彌起無數指影,後手卻從指影中閃電般穿出,疾拂雪槐左胸。這是她摘花手中的「分花拂影」,虛中套實,看不破她前手指影,便休想躲得開她後手一拂,口中同時低喝一聲:「這是第一招。」

她變,雪槐也變,一式「撥雲見月」,左掌劃圓,右掌卻是中宮直進,擊向七里香酥胸,他這一式,似乎是未能看透七里香雙手上的玄虛,有點輕敵冒進,然而手動的同時,嘴角卻有意無意的掠過一抹笑意,他這抹笑意自然瞞不過七里香,心中自然動疑,她當雪槐是高手,高手不可能看不破她這一招,即看得破而輕敵冒進,那便是一個陷阱,她自然不肯上當。心中存了這個念頭,穿出的後手堪堪要按到雪槐胸口,卻霍地收回。

她臨門收手,雪槐差點要笑死,他左手雖守在胸前,但手上沒有半點功力,七里香這一下若按實,他若不進鬼門關,除非閻王搬了家。這一下確實是冒險,但不冒險不行,神劍靈力不可恃,一下用出,或可擋七里香一下,第二下呢?惟有虛張聲勢,或可挺過三招。

七里香一招收手,冷眼看著雪槐,道:「飛雲掌當年大戰血魔手,名動天下,能在你手裡看到,也還不算令人失望,小和尚,拿出全副本事,接第二招吧。」言畢,左腳復往前一踩,左手如彈琵琶,斜斜劃向雪槐胸口。同樣是一踩,這一踩卻不象前一踩那樣生出幻象,而她划出的那隻手,也是絕無變化,就是那麼平平划出,然而手上玄功中蓄,才一動,雪槐立即便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壓力撲面而來,幾乎無法呼吸。

雪槐心中暗暗叫苦,知道七里香從招式上試不出他的深淺,索性直接以靈力相試,這是真正的硬碰硬,半點也摻不得假,高低深淺,一試就知。雪槐本來盼望能以虛張聲勢唬過前兩招,第三招七里香當然會出重手,那時他才召喚神劍靈力,竭力死撐,只要不死,三招已過,七里香當不會食言,誰知天不如人願,七里香第二招便以靈力相試,這時不借神劍靈力抵擋不行,七里香純心相試,絕不會中途收手,再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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