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夕舞看著山下飛掠的雪槐,眼神複雜之極。

從小,敬擎天就把自己的真實身份對雪槐瞞得死死的,因為他看出雪槐有血性卻無奴性,即便是敬擎天,也休想勉強他做自己不願做的違背良心的事,所以對他不抱太大希望,只教他武功,甚至扮出完全不信怪力亂神的面孔,而雪槐也深信不疑。相反地,夕舞卻從小習練各種異法道術,只是在雪槐面前裝淑女,雖有時難免露出破綻,但雪槐對她和敬擎天的信任近乎盲目,隨便找個借口掩飾雪槐便深信不疑,說實話,夕舞有時看著雪槐自以為是的武功,即可笑,又覺得他可悲,也怨怪著父親,為什麼不多少教雪槐一點,她曾求過父親,但敬擎天總是一口拒絕,他從骨子裡看出雪槐不是同路人,教得多了,反為有害,若想保持原有的情份,最好是永遠將雪槐瞞在鼓裡。最後夕舞也只有認命,她知道自己將來要做什麼,她不期望雪槐和她比翼齊飛,只要雪槐能做一個深愛她的平凡的丈夫就好。

然而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雪槐沒看破他們卻看破了明香紅狼的詭計,最終鬧得離他們而去,而分開的這段時間裡,雪槐竟學會了如此驚人的道術,並且一步步走上他們的對立面。

「槐哥,你真的要做爹爹的敵人嗎?」夕舞喃喃念叼,眼中不覺又有些模糊。

她身後不遠處,站著天風道人和桃谷四鬼中剩餘的兩鬼,另還有兩個人,這兩人異形異象,一個背著一副龜甲,雖是人形,卻生象一隻大烏龜,另一個則乾脆沒有腳,用一條大尾巴撐著身子。

這兩個異形人,龜背的名卜算,蛇尾的名風符,合稱龜蛇二相,乃是當年幻魔教的兩大壇主。

五百年前,佛道正教聯手滅魔,已方固然死傷慘重,卻也給了魔道近乎毀滅性的打擊,當年最猖厥的邪魔六派如地獄門幻魔教等全部灰飛煙沒,縱有幾個漏網之魚也從此潛隱深山大澤再不敢露面,五百年來,有點邪功還敢出來鬧的,只有紅娘子紅狼幾個,被世人合稱為七大邪魔,其實這七魔若放在當年,不過是幾個跳樑小丑,天風道人不過是地獄門四大護法之一,邪功便在號稱七大邪魔的紅娘子之上,而卜算風符邪功雖不如天風,相去也是不遠。雪槐不識魔道深淺,若是碧青蓮知道這裡竟有這麼多當年漏網的邪魔,非驚得花容失色不可。

這時天風道人躬身道:「公主,金蛙怪快撐不住了,請公主速速下令援手。」

卜算風符一齊抱拳躬身,齊聲道:「公主,我兩個初入神教,寸功未立,便請出手斬了此人,以為入教之禮。」

夕舞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看山下,金蛙怪確已越游越慢,點了點頭,卻又搖頭,道:「只可生擒,切莫要傷了他。」

「公主?」對夕舞的話天風道人顯然大為疑惑,看著她道:「這人累壞我教大事,而且這人身上有一種奇怪的殺氣,讓人未戰先怯,計厭得緊,何不趁此機會,一戰除之,以絕後患。」

夕舞搖了搖頭,道:「他身上殺氣是天眼神劍生出來的。」

「天眼神劍?」天風道人眉頭微凝,緩緩搖頭,道:「不對,早年間我曾和天眼神劍會過一面,那種殺氣我還記得,這人身上殺氣確有點象天眼神劍,但又不完全相同,天眼神劍只是一股凜冽之氣,而這人身上另還帶了一股霸氣,這股霸氣雖然不太明顯,但我能感覺出那種摧天毀地的潛力,實在是可怕之極,自五百年前大戰至今,我魔道固未恢複元氣,佛道兩教也同樣是枝殘葉敗,沒出什麼人材,象當年聲名赫赫的青蓮觀,五百來就出了個碧青蓮,卻也不過如此,以致紅娘子幾個竟可橫行一時,但這小子卻是個異數,若不趁現在除了他,待他潛力全部發揮,那時只怕。」

「我說不準傷他就是不準傷他,你沒生耳朵嗎?」不等他說完,夕舞忽地發起怒來,冷眼掃向老道:「傳令下去,任何人都不得害他性命,誰害了他性命,我就將誰拿去塞北海之眼,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她一發怒,天風老道幾個臉上立現懼意,抱拳躬身道:「是,公主。」幾個飛掠下山,中途卜算便叫:「天風道兄,這仗怎麼打,又不能傷他。」他和風符是方入教的,寸功未立,可不敢先獲罪於夕舞,所以先要問天風。

天風道人卻正沒好氣,臉一沉:「我三個合力難道還擒不了這小子嗎?你兩個從後面兜過去,我去前面截著。」說著帶了兩鬼飛掠向前,卜算風符便依言從後面兜過去。

雪槐窮追金蛙怪,到這時也發覺金蛙怪漸漸慢了下來,知道老怪沒力氣了,心中暗喜,更是一步不肯放鬆,這時看前面山勢轉彎,心中一動,他本是遁在水面上一路跟著金蛙怪跑,這時忽地飛身而起,走直線越過山樑,不出他所料,金蛙怪只顧死命前竄,全沒想到雪槐會在突然間越到他前面去,可就一腦袋送上來。

機會太好,雪槐再不容情,一聲厲叱,當頭一劍,全力刺下。金蛙怪這時才發覺大事不好,心膽俱裂,此時再逃不掉,情急拚命,四爪踞地,口一張,噴出碗大一粒金丹,對著雪槐急打過來。這金丹乃是金蛙怪千年練成的蛤蟆丹,力可摧山裂石,雪槐眼看金丹帶起的勁風,便知不可小窺,當下盡全身之力,大喝一聲,照著那金丹便一劍劈去。

「錚」的一聲脆響,雪槐身子往後一翻,落在地上,只覺雙臂受震,雖比那夜力拚紅娘子時要好些,虎口也自麻麻的,可見碧青蓮說得沒錯,這金蛙怪功力雖不如紅娘子,也頗為了得,尤其雪槐這全力一劍,竟未將金蛙怪金丹劈開,只劈落水中,心中更大覺遺撼。他知這等邪怪,邪元就附在丹上,若是一劍劈了金丹,則金蛙怪的肉體滅與不滅便無關緊要,那面碧青蓮巫靈王身上的邪氣也會自解。

他遺撼,卻不知金蛙怪也是有苦自己知,雖保得金丹不滅,丹元已是大受震動,金丹被劈落水中而不能中途收回便可知受震之重,這時急把長舌一卷,將金丹卷回腹中,卻再不敢噴出來,復要逃命。

雪槐自不會再讓他逃脫,運足十二分力道,誓要一劍斬了此怪,卻忽覺有異,急抬頭,但見邪光一閃,河對面現出天風道人和兩鬼。那日巫江一戰,雪槐借碧青蓮劍陣相助,始才勉力破得天風道人的天風骷碌袖,此時單人獨劍,絕不是天風道人對手,心中一時暗暗叫苦,他倒不是擔心自己,而是遺撼未能及時斬了金蛙怪,此時再想動手,已是遲了,但他是個百折不回的人,面對劣勢,反激起胸中無窮豪氣,情知不敵,卻並無退卻之意,而是心思急轉,尋思如何劣中求勝,總之無論如何,一定要斬了金蛙怪,破除碧青蓮巫靈王身上的邪法。

天風道人眼見雪槐面對如此劣勢不但不退,且臉上無有半分懼色,也自暗嘆,冷笑一聲道:「小子,你的未日到了,是自己乖乖棄劍受縛,還是要老道動手?」

金蛙怪見來了救星,一跳出水,蹲在天風道人身邊,這時大喘氣道:「道兄還廢話什麼,快快出手,我給這小子追得好苦,誓要寢他的皮,食他的肉。」

「這小子反正死定了,急什麼?」天風道人冷笑,看著雪槐:「怎麼樣小子?若肯自己乖乖受縛,老道到可保你一命。」

雪槐冷哼一聲,心中尋思:「這老道一個人我就不是對手,但也只老道強些,青蛙小鬼都不足慮,我可利用山間地勢,分而擊之,引開老道,再下狠手一劍斬了金蛙怪,救出碧青蓮,然後布劍陣來剿此邪道。」定下計策,方要先退,卻又猛地一驚,因為他察覺到背後竟又來了邪怪,且邪功不在天風道人之下,這一驚當真不小,暗叫:「如何會有這麼多邪功了得的邪怪。」此時邪怪前後合圍,別說斬金蛙怪,鬧不好自己還真會喪在老魔手中,但他雖驚不亂,心間反更趨清明,察覺出後面邪怪是悄悄掩至,有偷襲之意,立時有了主意,將計就計,打眾邪一個出其不意,當下里哈哈一笑,道:「要我投降,那得問過我手中劍答不答應,接劍吧。」縱身而起,一劍刺向天風老道。

天風老道見雪槐在這種情況下竟仍敢主動發起攻擊,倒也佩服他的膽色,罵一聲找死,蜈蚣爪一振,飛身迎出,不想雪槐身到中途,卻倏地轉向,一閃到了左面崖上作勢便要逸走。天風老道大吃一驚,急叫:「小子使詭計,他要逃跑。」斜里急縱,便要搶到雪槐前面截攔,雪槐看他身子一起,霍地轉身,雙足在山崖上一點,連人帶劍,閃電般刺向金蛙怪,口中厲呼:「竟想要吃我的肉,今天我一定要斬了你。」

他故意要嚇金蛙怪,這時氣勢洶洶,聲若雷鳴,眼若閃電,真如捉鬼的雷公也似。桃谷兩鬼也已跟著天風老道縱出,便只剩一個金蛙怪,本來他若鼓勇接雪槐一劍,天風老道三個便可回過身來,但金蛙怪卻就給雪槐的虛張聲勢嚇壞了,半招也不敢接,撲通一聲縱下水,便向上游逃去。他狡猾,知道卜算風符已暗中伏在小河轉彎處的巨岩後,雪槐不追他當然好,若追他,卜算風符便可迎頭截擊。

但金蛙怪再也想不到,他打的這如意算盤,其實恰在雪槐算中,一擊不中,跟蹤追擊,卻在落地時抓了一塊大石頭,堪堪追到卜算風符埋伏的巨岩前,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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