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天長地久 第四十五章 一見心相許

第六部 天長地久 第四十五章 一見心相許

公主聞哲病篤,乃請旨南下探視,雍帝許之,乃攜昭華郡主、安國公至徐州侍疾。哲病將痊,有御史進諫,以哲督軍在外,公主不可離京,雍帝留中不問,未幾以太后微恙,懿旨詔公主回京。

——《南朝楚史。江隨雲傳》

暮春四月,芳菲漸近,綠樹成茵,正是人間好時節,可是自鍾離至壽春的驛道上卻是慘淡冷清,路邊常見枯骨伏屍,林間樹上每見鴉雀哀鳴。突然遠處傳來蹄聲如雷,鴉雀驚飛,卻是兩軍在曠野交戰,一支是楚軍飛騎營旗號,一支卻是黑衣黑甲的雍軍騎兵,兩軍相互絞殺,戰得如火如荼,仔細看去,卻是雍軍佔了上風。

從大雍隆盛十一年二月起,大雍再次發動了猛攻,這一次卻是幾路大軍齊頭並進,秦勇攻巴郡,長孫冀攻江陵,荊遲攻鍾離,裴雲攻泗州,戰火連綿,更生從前,而南楚卻失去了軍方第一人陸燦,各處戰場幾乎是各行其是。別處也還罷了,淮西最是危急,石觀已死,新任主將蔡群才能平庸,只知死守壽春,而他對陸燦嫡系的飛騎營又是心存忌憚,每每迫令他們和雍軍主力接戰。飛騎營雖然精銳,但是畢竟只有不到萬人的騎兵,如今又失去了主將陸雲和石玉錦,對著曾經縱橫北疆的大雍鐵騎,更是難以取勝,只是兩月時間,就已經折損了大半實力,三月中旬,鍾離便失守了,飛騎營卻奉命阻礙雍軍進兵,越發損失慘重。

這一支正在和飛騎營對敵的騎兵也不是尋常騎營,在大雍黑衣黑甲不是尋常軍士可以穿的,這支騎兵乃是嘉郡王李麟的親軍,雍帝親許使用黑甲,今次雍軍攻淮西,李麟便是雍軍的先鋒將領。其實隆盛八年,李顯督軍江南之時,李麟便隨父南來,跟在軍中見習軍務,可是雖然他很想上戰場,更想和陸雲交鋒,卻被李顯一瞪眼給否決了,用李顯的原話來說,莫非我們大雍沒有人了么,讓你這個小娃娃上陣殺敵,而軍中的將領聽了居然都是一臉贊同的神色,讓李麟鬱悶不已,只能暗中腹誹,當初皇伯父和父王不都是十幾歲年紀就上陣殺敵的么?

直到今年春天,已經滿十五歲的李麟終於得到了齊王允許領軍上陣,而皇伯父李贄更是下旨准許他的親軍穿著黑甲,以示榮寵。李麟雖然是初次上陣,可是他在軍中歷練多年,只是幾陣下來,荊遲便放心地讓他做先鋒了。只可惜陸雲已經不在鍾離了,就連淮西軍中那個據說比陸雲還出色的少年將領石玉錦也無影無蹤,不能和他們一決高下,卻讓李麟扼腕不已。

不急不緩地驅使戰陣,追在飛騎營後面,絞殺飛騎營落後的騎兵,將飛騎營數次反攻一一化解,飛騎營主將覺得不妙,便停下列陣,準備迎戰。雍軍見狀,兩翼伸展,隱隱欲將楚軍包圍,戰陣列好之後,李麟提槊縱馬出陣,大聲笑道:「本王素來聽說飛騎營飄忽善戰,今日看來真是聞名不如見面,你們還是棄械投降,看在你們的陸雲陸將軍份上,本王自會善待爾等。」

見這黑衣少年將軍如此囂張,飛騎營上下都是義憤填膺,但是他們孤軍奮戰,敵軍又是百戰鐵騎,這少年將軍雖然言詞狂妄,指揮起戰陣來卻是如臂使指,得心應手,心中都生出死意,為首的將領正欲出陣應答,突然風中傳來一個冰冷悅耳的聲音道:「是何人說飛騎營名不副實,便讓我石玉錦領教一二。」飛騎營聞聲幾乎等呆住了,若是這時候雍軍進攻,必能打個措手不及,只是雍軍的主將也愣住了,全沒想到下令攻擊。

飛騎營將士靜默了數息,繼而高聲歡呼起來,戰陣便如潮水一般從中而分,一個白馬銀槍的少年將軍從容策馬穿過戰陣,威武英俊,雄姿勃發,雖然只有十八九歲模樣,但是只見他氣勢沉凝,殺氣隱隱,便知是善戰宿將,在他身邊還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布衣絕麗少女,騎著一匹棗紅馬跟隨,那少女懷中竟抱著一個嬰孩,高據駿馬,雖然衣著尋常,形容甚至有些狼狽,但是氣度從容,明眸流波,淺笑嫣然,就像是游春的千金小姐一般。這一雙金童玉女也似的人物出現在戰場上,怎不令人瞠目結舌。

那少年將軍一雙冰冷的眼睛冷冷在李麟身上掃了一眼,道:「就是你大言不慚,竟敢要飛騎營請降么?」

李麟目光炯炯地望著那少年將軍,眼中滿是讚賞之色,心道,難怪這人的聲名還在陸雲之上,果然是南楚俊傑,心中生出爭勝之念,他提槊上前道:「閣下便是石玉錦石少將軍么?若是少將軍覺得本王說得不對,可敢和本王一決么?」

此言一出,李麟身邊的親衛都是嘩然,他們多半都是李麟親自揀選提拔的勇士,對嘉郡王忠心耿耿,更何況又得了太子和齊王的嚴令,就是死也不能讓嘉郡王涉險,石玉錦乃是楚軍中出名的少年勇將,曾經陣斬雍軍大將,這些年來在淮西更是威名赫赫,若是嘉郡王有了什麼短長,就是一死也不能贖罪,偏偏又是李麟自己提出決鬥,就是想阻止這場決戰也沒有借口,所以不等石玉錦出言同意,幾名親衛猛士已經策馬衝上,口中喊道:「想要和王爺交鋒,先過了我們這關再說。」

李麟眼睜睜地看著親衛沖了上去,氣得火冒三丈,卻不便斥責他們,免得削弱了己方士氣,只見石玉錦放聲大笑,摘下鞍前銀槍迎上,飛騎營將士都是發出長嘯助威,絲毫不覺得石玉錦以寡敵眾會有什麼危險,雙方戰馬交錯之際,只見銀槍疾點,便如梨花影動,瑞雪紛紛,不過十數回合,那幾名雍軍親衛已經被她迫退,其中更有兩人中槍,難以再戰,雖然這些人都是精兵猛士,可是在石玉錦千錘百鍊的銀槍面前卻是相形見挫。

飛騎營將士見狀都是高聲喝彩,李麟一皺眉正欲上前,耳邊卻傳來一個少女銀鈴一般的笑聲,心中一動,凝目瞧去,卻見是那個和石玉錦一起前來的布衣少女,正在大聲喝彩,滿面仰慕地瞧著石玉錦在兩軍陣前耀武揚威。方才李麟只留意到了石玉錦,對這少女視若未見,但是此刻他卻覺得腦海一片空白,眼中只有那少女艷絕人寰的仙姿。

正在這時,那少女懷中的嬰兒大聲哭叫起來,少女熟稔地拍著嬰孩的襁褓,脆聲道:「寶兒肚子餓了,快些擊退他們吧。」

石玉錦一皺眉,厲聲道:「留下幾個人護著梅兒,諸君隨我來。」說罷舉槍衝上,在她身後,飛騎營將士呼喝相隨,初時還有些陣形散亂,可是不到百步之遠,便已經如同一人,千人結陣,奔騰如雷。

見敵軍士氣如虹,李麟收回早已魂飛天外的思緒,泄憤似的大吼一聲,舉槊率軍迎戰,不知怎麼,他心中惱怒非常,對於淮西楚軍極富盛名的兩位少年將軍他早已神往,陸雲是他舊識,石玉錦乃是石觀之子,陸雲更是娶了石觀之女,兩人應是郎舅至親,而去年九月,石玉錦護著陸燦之女陸梅逃出壽春的事情也是人盡皆知,這樣想來,這少女定是陸梅,他們兩人既是親戚,又有諸般恩義,想來定會親上加親,只是這樣一想,心中便生出惱怒。至於陸梅懷中的嬰孩,想來應該無關緊要,李麟早已自動將他略去。

兩軍尚未交接,卻見飛騎營急折向左,李麟一怔之間,飛騎營已經沖入雍軍左翼,石玉錦領軍沖陣,將雍軍攪得大亂,李麟上陣未久,哪裡是石玉錦對手,更何況如今的石玉錦更是少了幾分衝動,多了幾分冷靜,左衝右突,不到片刻已經佔了上風,李麟卻是當機立斷,立刻下令撤軍,自行壓陣,向鍾離方向退去。飛騎營雖然取勝,但是畢竟力弱,所以石玉錦也沒有領軍追擊。雍軍退後,飛騎營將士簇擁著石玉錦歡呼雀躍,慶賀他們敬服的少將軍重返軍中,又領著他們戰勝雍軍前鋒,洗雪了連戰連敗的屈辱。

石玉錦卻是神色緊張,策馬上前迎上陸梅,接過她手中的嬰孩,探視一番,才放心下來。陸梅埋怨道:「大嫂,恩公說讓你好好調養,一年之內最好不要上陣廝殺,你卻是不肯聽從,若是再病了可怎麼辦。」

石玉錦赧然一笑,道:「是,我知道錯了,下次不敢了。」

這時候飛騎營中諸將都上前道:「少將軍,不若留在軍中不要走了吧,乾脆我們幫你奪回淮西軍權,免得還要受那蔡群賊子的窩囊氣。」

石玉錦黯然道:「如今玉錦已經是朝廷欽犯,豈能再領軍作戰,這次我不過是路過這裡,馬上就要帶著梅兒去南閩,想來不能再與諸君並肩作戰了。」

眾人聽了都是垂頭喪氣,可是卻也知道石玉錦所說才是正理,若真得那樣做,豈不是犯上作亂,可是飛騎營若是這樣下去,必是覆滅之局,他們又十分痛恨南楚朝廷屈殺陸燦,其中便有人道:「與其在這裡白白送死,不若我們護著少將軍去南閩吧。」此言一出,多有響應,就是石玉錦也覺得去南閩的一路上必然是艱險重重,若有些得心應手的親衛保護,卻是好上許多。想到飛騎營乃是陸氏嫡系,如今必是飽受排擠為難,與其讓他們在淮西送死,倒不如棄了軍籍,從今後海闊天空。石玉錦性如烈火,對南楚朝廷早已恨之入骨,更沒有了捍衛社稷的心志,便道:「願意去的就跟我走吧,我們分批南下,免得驚動那奸相心腹。若是不願去的,就去淮東投奔楊參軍,也不要在這裡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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