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天長地久 第二十七章 還如一夢中

第二十七章 還如一夢中

還未睜開眼睛,丁銘便覺出異樣來,昏倒之時本在畫舫中,但是此刻卻覺得湖風輕拂,身上冰涼,耳邊就是湖水激蕩之聲,身下更有飄忽不定之感,他不敢輕動,先將身體調整到可以隨時出手的狀態,更是用六識去感受身邊的情形。但是除了湖水之聲,就只聽到不遠處傳來一個均勻平緩的呼吸聲,確定身邊並沒有危險的存在,他緩緩睜開眼睛。只見自己躺在原本的輕舟之上,對面縮在船尾酣睡的便是苦竹子,撐船的竹竿仍然在他手中橫握。而自己卻是伏在船頭,琵琶放在身邊,佩劍仍然系在身上。丁銘心中生出莫名的感覺,好像昨日並沒有人邀請自己兩人到畫舫上品茗,更沒有人和自己爭辯談論。自己兩人不過是在湖上睡了一夜罷了,那天籟一般的琴聲,香氣四溢的新茶,還有那優雅睿智的神秘雲公子似乎都並未存在過,恍恍忽忽似是黃粱一夢。

他翻身坐起,忍不住舔舔乾澀的嘴唇,卻覺得一陣刺痛,卻原來是不小心碰到了咬破的舌尖,雖然鮮血早已凝固,但是仍然有疼痛之感,直到此刻,他才相信昨日發生的一切並非是夢境。運起真氣,行功一周天,他能夠感覺到身上並無任何異樣,真氣如珠,流暢自如,更是沒有絲毫窒礙。而且他也絲毫沒有中了迷藥之後的頭昏腦漲,反而覺得神清氣爽,若非可能受了一夜寒風,伏地而睡的姿勢又不甚妥當,只怕就連腰酸背疼的感覺也不會有。他伸展一些有些麻漲的四肢,準備去叫醒苦竹子,卻有一物掉落在甲板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他仔細看去,卻是一塊晶瑩潤澤的白色玉佩。

丁銘下意識地拿起玉佩一看,只見玉佩正面是雕功精美的圖畫,繪的是雲海茫茫中隱約矗立的仙山樓閣,而在玉佩背面,更有兩行鐵劃銀鉤的小字,「天意難問,機深慮遠」。丁銘心中一動,回憶起自己昏迷之前,聽到那雲無蹤所念的兩句詩,反覆吟詠數遍,丁銘心中突然一動,眼中放出光彩。雲無蹤如此人物,豈能默默無名,想不到自己竟然有幸見到江南武林最神秘的天機閣主。

天機閣縱橫江南已經有十餘年了,其勢力卻如冰山一角,令人永遠難以揣測它的深淺,也只有雲無蹤這樣的人物,才配得上天機閣主的身份,而自己竟然有幸和這樣的神秘人物品茗清談,更得他承諾相助,丁銘心中激動難抑,只覺得天地間豁然開朗。對於雲無蹤使用迷藥將自己制住,更是沒有一絲怨言,就是自己身為天機閣主,也必會如此做的,雖然揭示了身份,卻絕不會將自己的安全交給別人掌握。

這時苦竹子也已經醒了過來,他卻是不似丁銘那般生出錯覺,曾經身為秘諜的長處顯現出來,一睜開眼睛,他便森然道:「我們中了暗算了,丁兄。」

丁銘笑道:「何止是中了暗算,我們簡直是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上呢?」

苦竹子一愣,丁銘說出這話時,面上卻是笑意盎然,完全沒有一絲怒意,他也是精明之人,目光一閃,便已落到了丁銘心中緊握的玉佩之上,丁銘將玉佩遞了過去,苦竹子目光閃動,不久,用略帶試探的語氣道:「莫非是天機閣中人?」

丁銘也是頗為佩服苦竹子的心思靈敏,道:「我想定是如此,那雲無蹤十有八九就是天機閣主。」

苦竹子想了半晌,只覺得那雲無蹤身上種種謎團都迎刃而解,既是天機閣主,能有這般豪奢享受更是理所當然。自稱非是世家出身,卻有著不亞於世家子弟的氣度,身邊有訓練有素的忠僕侍奉,又有氣度森然的高手護衛,能夠被「擷綉坊」周東主奉若上賓,曾經見過水晶龍璧,對其下落了如指掌,這種種令人難以揣度之處,只要認定這人是天機閣主,便都是理所當然之事。而且此人氣度見識,當世罕有能夠匹敵之人,卻又默默無聞,殊不可能,若是他是天機閣主,那麼若沒有這樣的本事,反而令人懷疑他的身份了。最重要的一點,雲無蹤言談之中,對於時事了如指掌,卻對兩國之爭無甚興趣,不偏不倚,這也符合天機閣的形象,天機閣歷來不甚關心國家之爭,雖然表面上傾向南楚,但是對於大雍似乎也沒有過分的排拒。

想通之後,苦竹子脫口而出道:「這件事情應該告訴大將軍。」他這樣說卻是因為,早年他仍為秘諜之時,就曾經奉命探測天機閣之秘,畢竟天機閣巧奪天工的機關暗器,種種匪夷所思的奇妙構思設想,都是令人垂涎三尺的,就是南楚和大雍的軍方也不例外,可是十餘年來,天機閣仍然時隱時現,縱然一時被人佔了上風,損失了一些力量,但是接之而來的慘重報復,足以令任何人膽寒警惕。結果縱然有人發覺了天機閣的一些行蹤線索,或者是不敢打草驚蛇,或者是投鼠忌器,都不敢隨便出手,往往在極短時間之內,線索就會被人斬斷。事實上,在無法將天機閣勢力一網打盡之下,任何勢力也不敢對天機閣動手。更何況天機閣雖然實力強大,卻並不專橫,也沒有獨霸某種行業的野心,與之合作,能夠得到發展壯大的機會,與之為敵,卻是家破人亡的下場,這種情況下,還有多少人能夠鼓起勇氣和天機閣為敵。在南楚,天機閣就是這樣獨特的存在。

可是如今卻有機會將天機閣控制住,那從未露面的天機閣主居然露了真相,換了旁人或者沒有能力對付,但是若是陸燦,南楚軍方勢力最大的將領,卻有力量對付一個不再神秘的人。

但是苦竹子話一出口,丁銘卻斷然道:「這萬萬不行,一旦如此,只怕就有禍事了?」

苦竹子露出疑惑的神情,丁銘見狀嘆道:「苦竹子,你畢竟出身世家,雖然現在成了江湖人,但是有些事情你還是看不穿,對於天機閣主這樣的人來說,自身安危是最重要的,他既然已經要求過我們不能說出他的事情,若是我們違背了他的意思,只怕他就會成為我們最大的仇敵,你也應該能夠看出來,他對大雍並無惡感,如果他一怒之下投了大雍,只怕對南楚來說便是雪上加霜。」

苦竹子反駁道:「可是天機閣一向不問身份來歷,昔年有幾份重要的兵械設計圖便被大雍方面的人購去,與其留下這樣一個難以控制的中間力量,不如將它牢牢控制在掌中。」

丁銘搖頭道:「苦竹道兄,小弟冒昧地問一句,是否昔年之事對你的打擊太重,以至於你不能清醒地認識當前的局勢呢?」

苦竹子彷彿被人當頭一棒,神情變得駭人,眼中冒出怒火,丁銘凜然道:「道兄當年死裡逃生,卻被容淵以此理由逐出軍旅,這些年來,道長心結始終不去,我們這些朋友也不願意傷害你,可是今日小弟要問道兄一句,天機閣主能夠聲色不動地將你我迷昏,若是他下的是劇毒,你我豈不是早已喪命?天機閣主若是那麼好對付,又怎能縱橫江南多年。若是我所料不差,只怕他早已鴻飛冥冥,更是換了身份姓名,甚至相貌也未必還是這個模樣,否則他怎能多年來保持隱秘的身份。他若不防範你我會對他生出歹意,就不會用藥物將我們迷昏了。」

苦竹子的面色漸漸變得僵硬,昔年往事一幕幕從眼前閃過,最後浮現的是那個月光下容色如雪的少年,他頹然倒在船上,良久才疲憊地抬起頭道:「小丁,謝謝你點醒我,我當真是被心魔所困,是啊,天機閣是什麼樣的勢力,這種時候想要捨本逐末去對付它,豈不是自尋死路,不說別的,有了天機閣的策應,只怕吳越再無海防可言,吳越世家只怕倒有大半和天機閣有著生意上的往來呢。」

見他已經醒悟,而且用當日初見之時的口吻喚他,丁銘心中一寬,笑道:「我們這就去吳州吧,我想擷綉坊周東主應該已經有所準備了。」苦竹子爽朗的一笑,將心中煩惱拋去,拿起竹竿撐船準備向吳州而去,但是他卻突然慘叫起來。丁銘一驚,抬頭道:「怎麼了?」

苦竹子哭喪著臉道:「這些沒有天良的傢伙,把我們丟在船上也就罷了,怎麼卻不將小舟系住,現在我們到底被湖水衝到了哪裡,我卻是也不知道了?」

丁銘聞言,先是愣了一陣,繼而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中滿是愉悅之情,他心道,多半是那天機閣主故意而為,說不定就是懲罰苦竹子出言不遜。望向蒼天雲際,眼前再次浮現出雲無蹤的洒脫可親的形容,「天意難問,機深慮遠」,這雖是天機閣的來由,可是在那雲無蹤眼中,卻恐怕真正的含義還是「天意從來高難問,相對陶然共忘機」吧。

「阿嚏」我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摸摸鼻子,莫非有人在背後罵我么?不知道是姜海濤還是霍琮,他們兩個罵我倒是理所當然的,尤其是霍琮,不過十幾歲年紀,就被我丟到戰場上,說起來自己也覺得過意不去。或者是呼延壽,從昨天晚上他的臉色就不大好,這也難怪,除非是我到了雍軍大營,否則他的臉色絕對不會好看的。或者是小順子在腹誹我,從昨天晚上我不讓他殺人滅口之後,他就一直用冷冰冰的目光盯著我,如果不是我鄭重警告他不能瞞著我下手,只怕那兩人性命早就沒了,現在他只是瞪著我,這已經是很客氣了。

這時候,我乘坐的輕舟正向無錫駛去,昨夜,我在南楚的屬下全部到齊,就在震澤湖心之中密會,這也是我離開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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