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縱橫捭闔 第三十七章 忠貞見疑(中)

第五部 縱橫捭闔 第三十七章 忠貞見疑(中)

望著滿面風霜卻越發清艷的蘇青,段無敵只覺得心中一片平靜,昔日愛恨如風消逝,他微笑道:「貴國殿下可是已經答應在下的要求?」

蘇青心中湧起莫名的思緒,只是從這一句話,她就知道眼前這人已經將自己當成了陌路之人,這不是自己早就想到的么,昔日沁州城外恩斷情絕,也就註定了今日。抬起頭,她從容道:「殿下應允將軍的要求,只要宣將軍安然無恙,殿下答應,一日之內,不追擊貴軍。」

段無敵眼中閃過欣然的光芒,原本只是搏上一搏,想不到果然收效,他笑道:「不過貴軍強大,而我軍弱小,我不能不防殿下失言,不知道貴使有什麼打算?」

蘇青冷冷道:「齊王殿下一諾千金,豈有反悔的道理,不過將軍不信,也是情理所在,若是將軍願意,可以先將宣將軍送回雍營,蘇青願為人質。」

段無敵其實並無懷疑之意,不過是為了安撫軍心罷了,所以便道:「既然如此,那就委屈貴使了。」

蘇青微微一笑,就如寒梅綻放一般美艷,擔任人質是她自請,段無敵若是聰明的,應該趕快逐走自己才是,只不過只怕直到今日,在這個男子心中,自己不過是走錯了道路的迷途孤雁罷了,自己的危險尚未被他獲悉吧?

當宣松走到雍軍轅門,心中生出近鄉情切之感的時候,只聽軍中號角響起,轅門大開,李顯帶著眾將大張旗鼓地出迎,宣松只覺眼中濕潤,上前幾步拜倒道:「罪將辱沒軍威,尚請殿下懲處。」

李顯急步上前,伸手相攙,阻住宣松下拜,他滿面歉疚,道:「宣將軍何出此言,當日是李顯不察,以致於此,當日若非宣將軍慷慨赴死,本王曾經有言在先,若有差池,皆有本王擔待,你幸而生還,本王若再加以怪罪,豈不是太苛刻了,你放心,今日之辱,你定可一一討還。」

宣松感激涕零,半晌才平靜下來,連忙道:「殿下,不可拘泥小義,段無敵乃是最擅長防守的將才,若是他回到晉陽守城,對於我軍未免威脅太大,還請殿下奮起直追,擒殺段無敵。」

李顯笑道:「早知道你會這樣說,不過你不用擔心了,段無敵斷無可能回到晉陽的,再說蘇將軍還在他軍中為質,現在也不適合進攻。」

宣松愕然道:「蘇將軍怎會去做人質,她雖然精明能幹,但是畢竟是個女子,又和北漢結下深仇,恐怕就是段無敵恪守信義,也難免遇到危險。」

李顯低聲道:「你放心,自然有人接應蘇將軍,那段無敵畢竟是個君子,又有本王大軍在此,蘇青不會有事,只怕他還會後悔莫及呢。」想到得意之處,李顯忍不住哈哈大笑。還有什麼比勝券在握更加令人興奮。

兩人攜手走進中軍大帳,讓宣松坐在左側首席,眾將一一入座,李顯道:「宣將軍,你歷劫歸來,本應該讓你好好修養,可是如今軍情緊急,段無敵擅長敗退,步步為營,這也是你的長處,只好讓你辛苦一趟了,等到明日此時,你率軍銜尾追擊,如何進退你便宜處置。」

宣松心中大喜,他不是沒有擔心過會暫時被擱置,想不到李顯對自己如此信賴重用,連忙起身道:「末將遵命。」

李顯見狀不由微笑,其實現在並非一定需要宣松領軍作戰,他不過是通過這種方式表示他對宣松的器重,避免有人借著宣松被俘之事興風作浪,不論是在什麼地方,小人都是難免的。

北漢軍從平遙撤退之後,幾乎是全力行軍,一日之間便已經到了陽邑,當安排好防務之後,段無敵走入親兵為自己準備好的住處,一走進房間,他停住了腳步,只見外間坐著一人,蘇青坐在椅上,玉手托腮,含笑看著自己。一旁的梨木衣架上面掛著青黑色的披風,室內幾乎是一塵不染,而蘇青面前的方桌上放著香氣四溢的飯菜,一旁的椅子上還擺著銅盆方巾,盆內清水仍然冒著滾滾熱氣。

跟在段無敵身後的兩個親衛都是下意識地按住了刀柄,但是繼而又露出迷茫的神色,顯然這種溫馨的場面讓他們生出疑惑。就連段無敵也是一陣迷茫,若非是蘇青身著勁裝,腰間佩劍,明麗的笑容中帶著些許譏誚和冰冷,他幾乎要錯認自己是回到了家中,而面前的男裝麗人便是自己的妻子。他眼中恢複清明,冷冷道:「你為何會在這裡,監視你的軍士在哪裡?」

蘇青望望段無敵身後的親衛,淡淡道:「你要在他們面前盤問我么?」

段無敵沒有作聲,揮手遣走侍衛,然後在桌子的另一邊坐了下來,靜靜的看著蘇青。蘇青眼中閃過莫名的神色,她神色淡漠地道:「軍中有些石將軍舊部,他們還認得我,有些人尋機前來質問當日之事,我便告訴他們當日石將軍並不知道我的身份,當日我不過是利用石將軍在沁州城棲身,雖然做了些推波助瀾的事情,不過卻也料不到龍將軍會深信石將軍叛變,唉,石將軍過於剛烈,若是當日他肯向龍將軍辯白,未必沒有機會洗清冤枉。」

段無敵只覺得口中發苦,道:「你所說可是實情?」

蘇青回想起當日石英憤然自盡的情景,縱然是鐵石心腸,也不由黯然神傷,她淡淡道:「自是實情,有些時候事實往往更能將人誘入歧途,不過你也不必後悔,石英雖然並未暗中投降大雍,但是他確實是存心針對於你,只因我告訴他了一些關於你的謊言。還有,當日石英自盡之時,已經猜到我的身份,但是他並沒有告訴你們,而是甘心赴死。」

段無敵怒不可遏,右手猛然捶在桌面上,杯盤被震得砰砰作響,他怒視著蘇青,但是怒火很快就平息下來,只因他看到蘇青平靜而又冷酷的神情。他鬆弛下來,微微苦笑,自己不是早已決定只將這個女子當成敵人的么,既然如此,又何必為她的所作所為生出怨恨呢。

覺得從未有過的疲倦,段無敵冷冷道:「好手段,昔日迫得石將軍自盡,如今又用來污衊我,蘇姑娘,你夠狠,只是你為何對我明言?」

蘇青意味深長地道:「今日你與我在此密會,明日就會傳得沸沸揚揚,用不了多少時間,就連晉陽都會知道你尋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放走了宣將軍,而且還和昔日的未婚妻子密談,你說晉陽會怎樣想?」

段無敵默然不語,蘇青站起身,拿起披風系好,道:「時間已至,你若是現在將我殺了,還可挽回這一切,若不然,我可能就有機會替你收屍了。不過你若是能夠想通,齊王殿下等你棄暗投明。」

段無敵默然不語,雖然蘇青陷害他至此,可是他卻沒有絲毫怨恨,彼此各為其主,不論做什麼都是理所當然之事,只是蘇青仍然給自己留了一條生路,這已經足以令他感激,只可惜,那條路卻是他寧死也不願去走的,在蘇青即將走出房門的時候,他低聲道:「多謝你,很抱歉。」

蘇青嬌軀一震,雖說在沁州城兩人恩斷情絕,但是這又豈是可以輕易辦到的,不論是恨,還是愛,她心中仍然有著段無敵的影子。她今日來此,既是為了讓段無敵更加有口難辯,也是希望段無敵能夠答允投降,免去殺身之禍,但是她縱有此心,也沒有指望這個男子能夠明白,事實上,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從今之後,這個男子只會當自己是毒如蛇蠍之人,可是這個男子卻將自己心意看的清清楚楚,卻又明確得告訴自己不會接受。蘇青不由心中酸楚,她低聲道:「昔日你我兩情相許,我從未後悔,縱然後來我被你傷得體無全膚,也仍然當你是鐵骨錚錚的好男兒,只是既然你我已經分道揚鑣,就再沒有重聚的可能。不過,你當真要為北漢殉葬么?」

段無敵沉聲道:「昔日之事,其咎在我,你的選擇,我亦無話可說,你不需為我費心,求仁得仁,我死而無怨。只是我曾經聽說你和鳳儀門有些關聯,原本還在擔憂你再不能得到大雍接納,到時天下雖大,無你容身之處,可是如今看來,齊王果然是非同常人,仍然重用於你,據聞雍帝器量仍在齊王之上,想來你不會因此受到牽連。只不過有一件事情我始終牽掛,你至今仍然小姑獨處,或許是我自大,但是終究是我誤你終身,若有可能,希望你能早結良緣,也可告慰你的雙親在天之靈。」

兩行珠淚滾滾而下,蘇青走出房門,她沒有回答,也沒有再回頭,親手陷害曾經的未婚夫婿,很有可能將他送上斷頭台,心中怎不痛楚,何況他縱然到了絕境,仍然沒有一絲怨恨之心,又怎不讓她愧疚。走出門外,蘇青迅速拭去淚痕,取了坐騎揚長而去,駿馬在風中疾馳,蘇青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無敵,你若因此而死,我也只能用獨身終老來向你贖罪了。

渾渾噩噩不知奔了多久,蘇青突然聽到馬蹄聲響,她立刻清醒過來,抬頭一望,立時愣住,只見對面兩匹馬絕塵而來,馬上兩人她都認得,前面騎著一片黑馬的正是秋玉飛,而後面騎著黃驃馬的則是凌端。雙方都不約而同地放慢了馬速,然後停住坐騎,默默的望著對方。

蘇青先醒悟過來,在馬上一揖道:「原來是秋四公子,當初被公子一路追殺,現在末將還記得當日的苦楚呢,聽聞公子出使東海,想不到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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