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二十章 蒼鷹折翼(下)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二十章 蒼鷹折翼(下)

譚忌者,為大將軍龍庭飛所重,拔於草莽,親傳兵法戰策,由庶民而致將軍,殊非易也。其為人,落落寡歡,不與同僚相近,大將軍每燕飲眾將,以勵士氣,忌雖勉強從之,然滴酒不沾,一人向隅,而滿座不歡,數次後,大將軍亦患之,不得已遣之。忌御下甚嚴,有犯軍法者,雖勇士必斬之,故所部精練嚴整,每戰必定不畏犧牲,軍威之盛,天下罕見。忌雖位高,然不改舊日簡素,不喜饋遺,每有賞賜,皆分贈部下,故雖嚴剛可畏,部下皆願效死耳。

忌父母族人皆死於戰亂,忌深恨焉,每出戰,殺戮必重,屢有殺俘擾民之事,大將軍勸止不聽,然其用兵頗有法度,雍人畏懼,故大將軍亦不能約束之。忌貌文秀,又兼身世凄苦,常有慚意,乃覆以青銅鬼面,終日不解,人皆以「鬼面將軍」呼之,隨身護衛皆效之,敵我上下,皆畏之。

——《北漢史。譚忌傳》

天邊蒼鷹飛過,曠野青天,荒草漫漫,沁水嗚咽,凄涼的鷹唳令人心中頓生人生寂寥之感。譚忌策馬站在沁河岸邊,目光中滿是冷淡冰霜。

幾個斥候飛馬趕來,拜倒在地,其中一人高聲道:「啟稟將軍,敵軍輜重大營建在廟坡,糧草堆積如山,輜重大營的東營跨沁水,西營跨十里河,後營距兩河交匯的秋風渡只有三里路,沁水上有四道浮橋,十里河上有三道浮橋,秋風渡共有水軍船隻千餘艘,每次可以運送數日糧草輜重。輜重大營中軍打得是荊遲的旗號,共有一萬騎兵,兩萬步兵。」

譚忌沒有作聲,只是做了一個手勢,侍立在他身側的一個同樣戴著青銅面具的侍衛,三十六騎之一,朗聲道:「將軍命你退下。」

幾個斥候同時鬆了一口氣,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對著譚忌,是很少有人能夠坦然自若的。

待他退下之後,譚忌寒聲道:「羅蒙,你說,為什麼堂堂一個大將,會被放到輜重營里,荊遲在大雍已經算是數一數二的騎兵將領,卻被置閑在輜重營,從前齊王掌管軍權的時候都沒有這樣做,換了雍帝的心腹來監軍,怎就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那個侍衛猶豫了一下道:「將軍,哪裡沒有權力紛爭,齊王雖然權高,可是這荊遲明顯是雍帝派來的釘子,齊王若是將他置閑,豈不是明目張胆和他的皇兄作對,如今既然換了人制約齊王,那麼荊遲就不重要了,自然要趁著這個時候對他下手。這世道,有幾人會顧念下屬是忠是奸,還不是用的時候甘詞厚幣,不用的時候棄如破履。當年將軍遇刺重傷,不就是有人趁機為難將軍么?可沒見大將軍替您出頭。」

這侍衛乃是三十六騎中跟隨譚忌最久的,自然是心腹之人,所以才敢放肆直言。譚忌聽了既不惱怒,也不驚訝,淡淡道:「人情如此,也無話可說,不過大將軍待我恩重如山,不許你菲薄。石將軍不過是心直口快,看不慣我的手段罷了,卻不是存心和我作對,這種話以後不許再說。」

那侍衛連忙應諾,卻又問道:「不知將軍準備如何攻擊敵軍大營,荊遲也是我等勁敵,若是稍有不慎,只怕是有敗無勝。」

譚忌冷冷一笑,道:「一個魯莽之人,又是必然心存不滿,有何懼哉,我已經有了計策,敵軍依靠水運運送輜重,這本是好事,可惜卻也給了我可乘之機。且看我手段,讓敵軍輜重糧草,盡化飛灰,我倒要看看,他們有什麼法子繼續作戰。這也是他們想要大戰,否則怎會將輜重大營設在廟坡,這裡雖然方便運送,但是防備上卻是不如高溝深壘的城池遠甚。羅蒙,傳我令諭,召集軍中校尉,準備作戰。」

羅蒙心中一喜,他可是知道將軍神機妙算,鮮有落空的時候,這次立下大功,而石英上次卻是損兵折將,自己等人就可以洗雪數年來常被石英等人壓制的屈辱,雖然將軍並不在意,可是那些人的排斥冷淡可都是他看在眼裡的,因此羅蒙連忙下去傳令,準備隨著主將再一次破敵立功。

夜色深沉,雍軍輜重大營內燈火通明,中軍帳內,坐在主將位置上的卻不是荊遲,而是換了普通青甲的齊王,這一次為了避過北漢秘諜的耳目,齊王和他的親衛軍都換了普通士兵的甲胄,更在輜重大營裡面藏了兩萬騎兵,表面上看這裡只有兩萬步兵,一萬騎兵,實際上卻是兩萬步兵,三萬騎兵。營盤中搭建了帳篷,這些重騎兵藏在帳篷裡面,輪流出去露面,因此瞞過了北漢軍的眼睛。

坐在下首的荊遲振奮地道:「殿下,我們派出去的斥候都沒有即時回來,看來譚忌果然已經來了,先生神機妙算,這次能夠生擒譚忌的話,不僅龍庭飛失去左膀右臂,還可以振奮軍心,那譚忌肆虐澤州多年,若是將他千刀萬剮,也可消解民怨沸騰。

李顯笑道:「還不知道能不能生擒活捉呢,聽說此人生性嚴厲剛強,領軍作戰狡詐如狐,很多冷酷無情的人偏偏自己卻是怕死得很,希望這譚忌不要讓我失望。」兩人正在閑談,這時,突然營外士兵嘩然,不過片刻,有人入帳稟報道:「啟稟殿下、荊將軍,有人從沁水上游放下火船,將沁水浮橋和兩岸的輜重都點燃了。營前有千餘北漢軍正在攘戰。」

李顯精神一震,道:「果然來了,荊遲,你依計行事去吧。」

荊遲起身一禮,大踏步走出帳去,大聲道:「快拿我的兵器來,我倒要看看什麼人敢和老子作對。」

李顯微微一笑,對身邊的近衛庄峻道:「準備好,我們等到荊將軍引走敵軍之後再出營。」庄峻面上露出喜色,道:「殿下放心,我們早就準備好了,只等著上陣殺敵,這些日子可是憋悶壞了。」說著轉身出帳傳令去了。

譚忌遠遠的看見大雍重騎出了大營,萬馬奔騰,氣勢磅礴,不由嘆息道:「這樣的大將軍馬,卻讓他們守輜重,也真是可惜。」復又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平日衝鋒陷陣的大將有沒有法子固守營寨。」說罷,他一揮手,帶著身邊近衛向大雍軍當頭迎去。就在兩軍距離不到百步的時候,北漢軍突然折轉方向,避過雍軍鋒芒,從側翼逼去,譚忌帶著三十六騎沖入了大雍軍陣。他手下這支騎兵乃是北漢軍中最擅衝刺的勁旅,長戈揮動之中,血肉橫飛,而跟在他們身後的騎兵卻使用勁弩四面射去,大雍軍陣為之動搖。荊遲帶了七千鐵騎出來,譚忌帶了親軍衝殺了一陣,撕破重騎防線,耀武揚威地向遠處遁去。荊遲又羞又惱,帶著軍士搶救輜重,雖然只是波及了岸邊的一些營帳,可是也是損失不小。整頓到午後,卻是從十里河上漂下火船來,這次雍軍早有防備,可是卻仍然弄得灰頭土臉。荊遲策馬站在營門,指天劃日,將譚忌罵得體無全膚。這時,譚忌卻又帶著千餘軍士前來攘戰。

荊遲大怒,帶著鐵騎就要出營,這時有參軍裝束的文官前來阻攔,進諫道:「將軍,敵軍只以一部挑戰,分明是誘敵,還請將軍謹慎。」

荊遲卻是大罵道:「敵軍有後援又如何,我們三萬人被這幾千人戲弄,傳了出去,豈不是讓人說我們大雍無人,再說我只帶騎兵出營追殺,難道兩萬步兵還守不住大營么?」說罷帶著騎兵出營而去。

這次兩軍初接,大雍軍就發揮出了強大的戰力,一時之間北漢軍損失慘重,譚忌見強弱懸殊,帶著親兵退去,這次荊遲可是不依不饒,在後面捨命急追。譚忌帶著親衛親自斷後,就這樣追追逃逃跑出了幾十里路。譚忌雖然人少,卻是精銳中的精銳,北漢軍又是輕騎,穩穩的將荊遲軍保持著一箭之地,若是荊遲軍追得近了,就用弓弩逼退。荊遲也是精通騎戰,索性不緩不急地跟在後面,只要前方北漢軍稍有鬆懈,就要一舉破襲敵軍。雙方這樣一追一逃卻是僵持住了。

追擊了小半個時辰,譚忌已經到了沁水上游岸邊,這裡北漢軍已經架起了數座浮橋,譚忌一聲令下,帶著眾軍向沁水西岸撤去。荊遲大怒,下令道:「給我追上去,不能讓他們破壞浮橋。」

千餘人不過片刻就過了浮橋,對面岸邊乃是一座丘陵,眼看著北漢軍轉向丘陵後面去了。荊遲更是大急,可是一座浮橋對於近萬的大雍鐵騎來說實在是不夠用。心中急了,也顧不上等待,荊遲帶著親軍先追去了。轉過丘陵,卻是衣甲鮮明的七千北漢輕騎。策馬奔上丘陵頂部的譚忌一舉長戈,號角齊鳴。轉瞬間將荊遲和千餘親衛鐵騎包圍起來,譚忌分兵兩處,一半圍住荊遲,一半阻截後面的援軍,憑著丘陵拐角處的地利,生生擋住了後面的鐵騎。

羅蒙興奮地道:「我本以為荊遲會派先鋒先過來探路,想不到他竟然親自帶軍,倒讓我平白揀了一個大便宜。」

譚忌冷冷道:「小心一些,事若反常必為妖,提防中了圈套的是我們。」

羅蒙笑道:「將軍多慮了,必是荊遲不忿被人置閑,大人兩次放下火船,他損失不小,將來若是齊王追究起來,他必然是罪責難逃,也難怪他如此氣惱,再說荊遲是勇將,可沒有聽說過他擅長智謀。大將軍不就是早就查過了么,他從前雖然戰功赫赫,可是卻從來衝殺在前,雖然他麾下似乎有個擅長防守的將才,可是這種時候,那人就是一起來了,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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