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蕭牆之亂 第二十九章 殘月暗影

第二部 蕭牆之亂 第二十九章 殘月暗影

南楚同泰元年五月,雍帝以長樂公主許韋膺,膺賢良以聞,然主斷髮明誓,不肯屈從,帝暴怒,良久乃息,密語公主道:「兒若有心,無論賢愚貴賤,朕即許之。」公主唯默然。

——《南朝楚史·江隨雲傳》

殘月如鉤,夜空沉謐安寧,站在御階之上,長樂公主一身素衣,默默看著幽淡的月光,這些日子她原本已經漸漸豐盈的容貌上帶著哀傷,如墨青絲剪斷了一半,如今只到肩下,已經有宮女替她修整過,只是太短了,因而不能挽髻,只是用一條絲巾系住,夜風清涼,長樂公主衣著單薄,已是徹骨之寒,她卻始終不肯回房。這樣的夜色,他可也中宵難寐。良久,她舉起素手,手中是一把摺扇,上面寫著一首絕句。

「冷於陂水淡於秋,遠陌初窮見渡頭。賴是丹青無畫處,畫成應遣一生愁。」她低低吟誦,這是前些日子雍王妃帶給她的,這是那人手書的摺扇,雍王妃知道她喜歡江哲的詩詞,便討來送給了她,江哲或者不在意一把詩扇,可是她自從得到這把摺扇便片刻不離,再也不願割捨。

這時,綠娥走來,拿著一領披風,懇求道:「殿下,您這般自苦,奴婢看了都不忍心,若是陛下和娘娘知道,定然要責備奴婢不好好伺候的。」

長樂公主微微一笑,接過披風道:「本宮哪有那麼嬌貴,只是喜歡這夜色,好了,你先去休息吧,本宮稍後就會去睡了。」

綠娥見公主神色還好,便壯著膽子問道:「公主,奴婢不明白,夏侯大人文武雙全,又是俊美非常,您不中意也就罷了,畢竟人人都說夏侯公子風流倜儻,公主性子溫和善良,若是不喜歡也沒有什麼奇怪,但是韋大人不僅品貌過人,而且潔身自好,從無風流韻事,公主卻連他也不中意,真叫奴婢費解。」

長樂公主淡淡道:「你懂得什麼,好了,去吧。」

綠娥心中一凜,只見公主秀雅的面容上帶著若有若無的冷笑,那種皇室特有的威嚴讓綠娥不敢再多說,躡手躡腳的退了下去。

長樂公主微微嘆息了一下,覺得夜冷階涼,綉履冰寒,正要轉身回寢殿休息,夜風中傳來若有若無的嘆息之聲,長樂公主黛眉微蹙,道:「什麼人在那裡窺探本宮?」

翠影一閃,一個身穿綠色宮裝的女子站在長樂公主面前。長樂公主微微一怔,道:「原來是寒幽妹妹,怎麼這樣夜半三更來翠鸞殿拜訪本宮。」

李寒幽飄飄下拜道:「妾身今日與秦將軍訂婚,可是想起姐姐深宮寂寞,不由心中不安,所以特意前來,果然姐姐還沒有安寢,不知道姐姐能否請寒幽進去說話。」

長樂公主淡淡道:「妹妹這些日子常常前來相陪,長樂感激不盡,只是今夜夜深人靜,不便敘談,妹妹還是回去休息吧。」

李寒幽柳眉微蹙,轉念一想,心道,聽說前兩日雍王妃進宮,莫不是長樂公主知道了我在秦府為難江哲的事情,長樂公主喜歡江哲的詩詞,無人不知,而且聽說長樂公主心儀的正是那人,現在看來,果然有些可能,否則上次見面還是親親熱熱,怎麼如今卻冷若冰霜,若是如此,自己必要問出真情才行,否則事情豈不是失去控制。

想到這裡,李寒幽笑道:「久聞殿下喜歡南楚才子的詩文,前些日子寒幽在秦府有幸見到了江狀元吟詩,雖然不是狀元做的詩,但是有句話說得好,所謂詩以言志,姐姐不想知道其中詳情么?」

長樂公主心中一動,前兩日雍王妃入宮,無意中說起詩會之時,只是當時母妃在側,自己也沒有機會細問,便說道:「願聞其詳。」

李寒幽便略過眾人鉤心鬥角不提,只是說了眾人選得詩文,最後念道「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的時候,突然長樂公主微微一笑,李寒幽心知有異,故作不知,繼續道:「江大人選的詩是極好的,這最後兩句最是意味深長,公主覺得江大人眼光如何。」

長樂公主笑道:「江大人選此詩多半是敷衍了事,我看他的詩詞,或者幽遠典雅,或者氣勢磅礴,或者情深意重,或者平和恬淡,卻偏偏沒有這種鬼氣森森的作品。」說著不由看向手中詩扇。

李寒幽心中一動,道:「姐姐的扇子,可肯借給小妹看看么?」

長樂公主看了李寒幽一眼,道:「事無不可對人言,這把扇子是我從二王嫂手上搶來的,江大人這幾年來很少有詩詞流傳,手跡更是少見呢。」說著遞過扇子。

李寒幽輕輕念了一遍上面的詩文,只覺得淡淡的憂傷撲面而來,詩詞清雅雋永,不由道:「江大人詩才果然天下無雙。」

長樂公主取回詩扇,笑道:「江大人的詩詞四海皆有流傳,若是妹妹喜歡,不妨尋找一下。」

李寒幽見長樂公主面上有淡淡的喜色,突然問道:「殿下為何嚴拒賜婚,莫非是已經有了意中人么?」

長樂公主卻神色不變,她淡淡道:「妹妹可知父皇為何急於替我擇婿?」

李寒幽襝衽道:「陛下愛重公主,天下皆知。」

長樂公主淡淡道:「天家骨肉,親情淡薄,父皇雖然寵愛我,卻不是因此急於為我擇婿,當日父皇遣我遠嫁,心中常耿耿於懷,因而我若不能嫁個如意郎君,父皇總覺得對我不起。」

李寒幽眼中神色一變,道:「姐姐可怨恨陛下么?」

長樂公主搖頭道:「我自始至終心中全無怨恨,長樂自幼喜好詩文,性子更是柔順,不似我大雍女子那般堅強果決,若非父皇母妃愛寵,長樂只怕全無地位可言,所以父皇命我遠嫁,我雖傷悲,卻不埋怨,再說,本宮受天下百姓奉養,怎能不為大雍犧牲,故而我雖遠嫁敵國他鄉,註定今生夫妻不能白頭,更是親手殺了我未出世的孩兒,長樂心中卻從來不曾怨過大雍,怨過父皇,如今父皇要我嫁人,自然是希望我能夠幸福,可是本宮歷經風霜,早已對情愛二字心灰意冷,只願父皇母妃膝下盡孝,日後不論那位兄長登基,我一個孀婦弱女,想必也不會遭到猜忌,到時候長樂相伴青燈古佛,此生足矣。」

李寒幽嘆息道:「殿下,您莫非還是念著南楚國主么,他不過是庸碌之人,您何必為他守節。」一邊說著自己都不相信的話,李寒幽一邊用悲切的目光看著長樂公主。

長樂公主淡淡道:「沒有這回事,本宮只是心灰意冷,並非每個人都想仿效文君的。」

李寒幽道:「文君本是淑女,只是遇上了才華橫溢的司馬相如,這才情不自禁,若是江大人有心求凰,不知道公主意下如何。」

長樂公主深深的看著李寒幽,眼中多了一絲冰寒,李寒幽笑道:「皇上已經說過,若是公主願意,不論什麼人都可以做駙馬。江大人才華蓋世,若是公主心許,小妹願意替殿下轉告皇上。」

長樂公主目光更加冰寒,冷冷道:「李寒幽,本宮在大雍深宮多年,又在南楚身為王后,雖然是深居簡出,但是你以為本宮真的一點心機也沒有么?」

李寒幽神色大變,襝衽下拜道:「殿下息怒,小妹實在是一片赤誠,不忍見公主愁鎖雙眉,若是有冒犯之處,寒幽情願領罪。」

長樂公主神色更加幽冷,緩緩道:「江大人品性高潔,若非二王兄這般人物,尋常人絕難勸他歸降,雖然如此,他也不是俗人可以輕辱的,本宮愛他才華,敬他人品,豈可任你等曲解本宮心意。我知道,如今朝中之事,錯綜複雜,只是長樂本已是局外之人,你為何執意將本宮牽扯進去,靖江公主,本宮雖然不喜歡爭鬥,可是你們若是再苦苦相逼,本宮只得稟明父皇,即刻出家為尼,到時候也算是遂了你們的心愿。」

接著,長樂公主冷冷道:「本宮累了,靖江公主請回吧,更深露重,你可要小心在意,若是再有這般流言,本宮可是要請父皇和母后娘娘作主的。」

李寒幽目送著長樂公主的背影,雙目閃出一絲懊悔,她萬萬沒有料到,平日溫柔可人的長樂公主竟然也有如此凜然不可侵犯的一面,自己若是再攪和下去,若是激怒了公主,憤而出家,只怕沒有人能夠說服陛下平息雷霆之怒了,如今,只能暫時放手了。

匆匆回到住處,只見紀貴妃神色凝重的在等她,她連忙上前道:「師叔,您怎麼來了,可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么?」

紀貴妃道:「門主傳來令旨,霍紀城已經被你大師姐綴上,必然不能逃生,可是如今朝野議論紛紛,必須謹慎處理。」

李寒幽喜道:「大師姐武功絕世,必然能夠手到擒來。」卻又柳眉微蹙道,「可是,太子之事如何可以挽救,防人之口,甚於防川,門主總是這樣教導弟子,不知道師叔可有什麼法子。」

紀貴妃道:「你也不用過於憂慮,你斬草除根做得徹底,現在沒有人有證據可以證明太子涉入此事,如今梁尚書已經是籠中之鳥,只要過些時日,再將他殺了滅口,就可以了,掌控戶部之事雖然緊要,可是咱們不能觸動太子的警覺,所以不能明著來,只怕想法子安排進去幾個咱們的人就行了,這尚書一職至關重要,還是由太子去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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