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宋楚亂 第一百六十六章 留下痕迹

做母親的總是心疼自己的小兒子,再加上正是在身邊的孩子不親反倒是遠離身邊的孩子親,聽到這番又要九死一生的話,看著興奮到手舞足蹈的小兒子,起身揪著庶歸田的耳朵罵道:「我看你這隻眼睛也不想要了!」

「哎呀呀呀,疼疼疼……」

叫喚了一聲,騙到母親心軟鬆了手,庶歸田嘻嘻笑道:「這隻眼睛瞎了我不怕,我就怕以後那些眼睛不瞎的後人遍讀書本卻見不到我的名字,不知道曾經這天下有個叫庶歸田的人。」

無論在外面的時候什麼樣,回到家只要父母還在,便總是孩子。

他閃到一旁,說道:「哥哥姐姐,爸爸媽媽……這天下就這麼大,無非八萬里方圓,不是無窮無盡的;這天志就這麼多,道理也不是無窮無盡的。既不是無窮無盡,總歸要有人做第一個。人們總會記住第一個,卻不會記住第二個,我想在這些有窮有盡的天地間,留下自己的功名。」

「我不為利天下,只為自己的功名。可換句話講,我為不為自己出於本心,可天下是否得利卻以物利而算。」

母親怒道:「我看你是想功名想瘋了!」

正欲去尋笤帚,一直在那裡不做聲,覺得自己已經老到聽不懂孩子們談論的事、或者在沉默中感慨這天下變化太大的父親嘆了口氣道:「算了。當年巨子給他們起名字的時候,也是盼著他們能夠做許多的事。」

「這樣吧,明天進城。我聽說庠序又弄出了個什麼東西,能把人畫在紙上,雖說挺貴……不過一家人一起讓人家給畫一畫,留個念想。」

「坐下吧,吃飯。」

……

說是第二日去,可第二日一家人都宿醉未消,到第三日早晨這才早早出發前往沛邑,也就是泗上的第三大城市。

數年之間,變化極大,多了不少的作坊,不等靠近城邑就已經有很多的人。

河流兩岸也是各種作坊林立,船隻航行,一些支流修築起了高高的水壩用來推動一些水力作坊。

「現在一些作坊都在山谷間,離城邑遠。因為山谷間才有最好的可以推動水排的河流。」

「那裡的作坊都要給僱工安排住宿的,因為距離城邑太遠。不過聽說制械所正在研究可以燒煤就用的器械,可能十年也可能五十年也可能百年或許就能成功,到時候作坊就可以在城中了。」

「等到那些作坊搬到城中的時候……」

車上,對泗上這些年的市井之事較為了解的二兒子再給姊妹兄弟講一些自己從報上看到的消息。

他回憶著報上的內容,正要描繪那些美好的未來,庶君子想到自己的先生,或者此時該叫自己的小嬸嬸說的那些話,冷聲道:「到時候,做工的人會更苦,因為會優先僱傭有住處的,這樣會節省很多錢。同樣是一天十個錢,有住處的便會接受,沒有住處的就很難接受。」

冷水潑下,庶歸田忽然想到了回家時候乘車聽到的一件事,捅了一下身邊的姐姐道:「姐,我聽說現在制鹼已經不需要燒海草灰了?怎麼弄的?」

庶君子收斂了剛才一閃而過的沉鬱道:「術業有專攻,我哪知道。你問那些作坊的人怎麼繪圖,他們也不知道啊。反正我聽說也就是燒鐵礦,做酸,酸和鹽加熱,再用木炭和石灰燒回來?不過好像直接用芒硝也行,但泗上芒硝礦卻少;高柳以北芒硝多,可那裡有湖直接可以曬鹼。」

她當然不能了解的那麼細緻,本身也不是她這個專業內的學識,不過既然現在就可以開辦作坊,自是於如今技術並無太大難度,只在於成本需求。

以硫鐵礦和陶缸法做酸,再以炭還原法制硫化鈉,最後再與石灰石反應,沉澱過濾結晶。

原本不曾建造,那是因為越地貴族的利用封地之民強制勞作的燒灰作坊足以提供泗上所需。

可伴隨著泗上工商業的發展,對外貿易的展開,玻璃製造、染色、造紙、日常食用、肥皂業、紡織業都需要鹼,各種作坊的擴大使得鹼的需求量日增,這種作坊也就有利可圖,於是開辦。

如今泗上奇奇怪怪的作坊很多,各個專業之間的隔閡也越來越大,但對於民眾而言,大部分人漸漸已經習慣了這些古怪作坊生產出來的一切。

這一家人抵達那一處傳聞可以畫人像的地方後,庶君子看著外面掛著的一些畫著門、城市之類的黑白畫嘖嘖驚奇。

這些黑白的畫,逼真的有些駭人。

開辦的人看著這幾人的表情,笑道:「好看吧?只要花錢,就能留下你們家人的模樣。」

庶君子卻打趣道:「我在學堂見過更好的。彩色的,和真的差不多了。」

開辦那人拍了拍額頭道:「那是畫,得用筆。和這個不一樣。再說了,那種畫得花多少錢?你知道那是怎麼畫的嗎?」

庶君子搖搖頭,開辦那人道:「靠的是透鏡,在後面鋪上紙。拿著色彩一點一點地圖繪出來,那還有個不逼真?可那樣的話,畫個人就得三五個月,除了那些遊盪到這邊的貴族公子,誰人會學?誰人畫的起?好幾個月天天往那一坐,誰也受不了啊,對吧?」

「所以說,雖然這是黑白的,但是民眾可以得益。巨子言……」

庶君子聽著這人又要來一段巨子之言,連忙打斷道:「好了好了。那麼,就畫吧?」

那人笑道:「有不一樣的價錢。有的呢,模模糊糊,那個便宜。有的呢,清晰的多,就貴。就算是清晰的,價也不一樣。」

庶君子奇道:「都是清晰的,怎麼價還不一樣?」

那人指著後面一個暗呼呼的屋子道:「這種畫人法,得透光。透光用的東西不同,透光的時間就不同。」

「清晰點的,就得用璆琳片和雞蛋清。但是吧,雞蛋清融不了多少感光的葯,所以你們得坐在那坐個一兩個刻鐘吧。」

「不需要坐一兩個刻鐘的也有,但是用的材料可就貴了,那是一種可以代替雞蛋清而且比雞蛋清更透亮的東西黏在璆琳片上。而且配起來容易著火爆炸,所以就貴得多。」

「你們要是能搞出來透明的、還能黏住感光粉的、而且配置的時候還不會著火爆炸的,肯定就便宜了啊。再說弄出來上面還獎勵多少金子,以後但凡用這個法子的都要給做出來的分紅錢呢。」

庶歸田揮手道:「就要那個容易著火爆炸但是快的。」

那人道:「那我得去問問先生。配那個葯,得先生來,我可不行。你們稍等。」

他跑進裡面,片刻後出來道了聲歉道:「先生說今天沒法配。你們還是坐久一些吧。」

庶歸田瞥了一眼奇怪的木箱子,問道:「這個不用你們先生親自來吧?」

那人呲牙笑道:「那倒不必。雞蛋清不著火也不爆炸,就是不算太清晰,而且坐得時間也久。諸位最好別笑。」

「為什麼?」

「哎呦,你想啊,笑兩刻鐘,那嘴不得抽筋啊?就跟服役時候站隊列時候的表情就行。」

一家人一想也是,若真要坐在那坐兩刻鐘,一直笑著那可真是要抽筋,反倒難看。

於是這一大家子便都整理了一下衣衫,父母坐在中間,抱著孩子的兒媳和孫輩坐在兩側,四個都服役過或是走南闖北有勁頭的,便站在了後面。

也不見對面那人提筆,只是鑽進了一個黑氈子的小帳篷,不知道鼓搗了些什麼,然後喊他們面對著那個木箱子,靜靜等待著漫長的兩刻鐘。

兩刻鐘其實不長。

但兩刻鐘不能說話,不能聊天,不能走動,還要保持一張嚴肅的臉,這就有些漫長。

漫長的等待中,眾人各有心思。

庶俘羋不是第一次接觸這東西,前一陣他們的騎兵旅整建到騎兵師的時候,他這個旅帥和同袍以及師長們一起照過一張,不過那一次快的很,有專門專業的人配藥,既沒有爆炸也沒有著火,而且也不需要等太久。

他看著木箱子,心裡想的卻是和這木箱子完全無關的事,他在想過一陣假期結束之後的種種。

這一次泗上擴軍的事不是機密,肯定是要準備打大仗了,濟水那邊還在修城邑堡壘。

回去後他所在的騎兵師就要調到莒城附近,庶俘羋心想難不成要和齊國開戰?理由總歸是好找的,齊國的騎兵也很弱。

再就是上面終於定了下來,以後哪怕是非武騎士的騎兵,也只裝配鐵劍,願意裝配短銃的自己購買,但是不再配發,放棄了騎兵用短銃的戰術,庶俘羋覺得這算是一件好事,打開缺口的事就交給炮兵和步兵就是了,拿著短銃的騎兵算是怎麼回事。

庶歸田則心想,這倒是個好東西,自己遠離家鄉,可以讓父母時常看看。

但轉念又想,這又不一樣,自己和二哥長得其實很像,畢竟同胞而生,自己也就是瞎了隻眼睛,晒黑了許多,別的卻也區別不大,父母想看的不是模樣,而是自己。

然後又想,若是自己真的死在了海上……倒是得提前告訴二哥一聲,若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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