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真假誰知 第八十六章 仙藥共品皓首懸(六)

巫祝們不知道名為祝融血的白磷這種事物,所以也就不知道適賜予的「仙藥」真的可以「升天」。

在巫祝們想來,這東西可能只是古怪而已。

墨者給他們吃這些,無非是證明一件事:這些人將來再祭祀的手段,都是吃了這古怪的「祝融血」之後獲得的,以此掌握民眾之心。

此物一吃,日後巫祝們做什麼祭祀,都要說是借了墨者的傳授,至少民眾會這樣想。

他們覺得,莫說本身這東西就很古怪,哪怕此時墨者搓下來一團身上的油灰,這也是仙藥。

現在民意已被煽動,巫祝們知道必須吃下去,以此作為退讓,求墨者在今天網開一面大家各退一步,算是認栽。

今天不退讓,民心肯定會散。

今天暫且退讓,最多是不再用少女祭祀、將來可能需要分一杯羹給這些墨者。

而他們猜測墨者也是實力不濟,所以民心盡占也不敢撕破臉不給情面。

再說他們實在不知道此時天下還有一群思想有些超前的人物,要做的事也根本超脫了此時所能想像的範疇。

這種信息不對稱的猜測之下,巫祝們認定了這些黃白色的祝融血,就是一個他們今天認輸的態度,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危險。

於是最年長的那名巫祝立即哭訴道:「還請墨者為了沛地萬民,賜給我們祝融血,傳授我們真正的祭祀得法,以達神明!我們也是為了萬民能夠風調雨順,只是方法不對啊!」

他一帶頭,其餘巫祝也紛紛哭訴,說的凄凄慘慘戚戚,彷彿真的就是為了萬民,心意是好的,只是手段不精而已。

這是無奈之舉,今天適露出的那幾樣手段實在太奪人眼球,論及口才辯才又趕不上墨者,今日民心盡在忽然出現的墨者掌握,只能認栽日後再尋機復仇就是。

他們不知道墨者對他們的定位只是工具,墨者擔憂的不是他們,而是那些在背後利用這些工具的世俗基層權力。

他們也不知道墨者不想直接動手殺他們,是為了後招,而不是懼怕這些人。

眼看著這些人說的如此真切,許多民眾也有些心軟,適的表情看起來也像是被他們說動了,嘆息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墨者行義,只求興天下之利,將來我們可能要離開去別處行義,你們說的似乎也有道理……」

他看了看下面的民眾,躬身道:「這是你們自己的事,你們說,給不給?」

眾人猶豫一陣,一想墨者可能將來真要離開,便紛紛喊道:「那就給吧。也請教會他們溝通神明的辦法!如何祭祀、用什麼祭品,都教會他們吧……你們若是一直在這裡,我們就不用他們了!」

適心說,我們是否一直在這裡,不取決於我們,而取決於你們,但此時你們真的足夠信任我們嗎?顯然不夠。

這心裡話此時不能說,只能點頭道:「這是他們的選擇,也是你們的選擇。希望你們的選擇能給你們帶來好日子。」

說罷沖在一旁的公造冶道:「那就請把仙藥分給這些人吧。巫祝共有多少?」

巫祝頭目道:「在場共四十餘人。」

不在場的還有很多,幕後的人物更多,適問清楚了人數,公造冶取出一個個小陶杯。

每一個裡面都裝著一小塊白磷,上面加著少量的水,上面還有一層油。

磷溶於脂肪而不溶於水,適生怕他們不死或是嘔吐出來,所以特意加了一層油。

四十多名巫祝並排跪坐,每人便賜了一杯。

又叫那些學習「迎敵祠」的墨者們舞弄了一番儀式,實則駱猾厘、公造冶這樣的劍術好手眼睛緊盯著那些巫祝,怕他們不喝。

待儀式完畢,巫祝們舉起陶杯,事已至此,又認為墨者真要殺他們不會這麼麻煩,只是演戲給別人看。

於是齊聲道:「謝墨覡賜葯!也替萬民感謝墨者,將來再祭祀必有正途,想來定能得到上帝賜福,火神祝年!」

說完齊齊舉起,朝著南邊炎帝祝融的方位敬了一下,說了一些廢話,仰頭喝了下去。

每人的杯中雖都只有指甲蓋大小的白磷,足夠毒死在場的所有巫祝。

巫祝們不喝還不行,適已經把話說出去,他們不喝就不可能讓民眾認為他們下一次有資格主祭。

適是煞費苦心。怕這些巫祝喝下去後忽然反悔嘔吐,硬是講了一堆推延時間的廢話。

前期可能只是胃部灼痛和口腔灼痛,最多也就是胃出血,不至於像是氰化物那樣吃了就死。但計量不太夠,又有一些水混合著喝下去,胃出血怎麼也要等到兩三個時辰後。

一眾巫祝覺得口腔微微有些灼痛,也沒當回事,等到呼吸時也有之前嗅到的那種蒜臭味的時候,也覺得正常,之前也聞過了。

適知道這些巫祝一個也活不了,短則幾個時辰,長則兩天,絕無存活的可能,而且死相還會非常難看。

但至少不會死在此時此地,也不至於引發劇烈的混亂。

適還需要今後聚集眾人,以祭祀為名徹底滅除淫祀之風,所以此時萬萬不能混亂。

知道時間已經不多,他又道:「這一次祭祀,便到此為止。此時並非祭祀祝融的時候。」

立刻便有人問道:「那什麼時候才是祭祀的時候呢?今年會幹旱嗎?」

適也不答,長袖一抖,做仙人狀。

從袖內摸出幾枚葵花籽,朝著附近一處位置不錯的土地上一拋,說道:「待這些種子萌發,長成後必引金烏棲於上,那時便是祭祀的時候,再在此地相聚,說說如何才能五穀豐登、不憂水旱!」

他說的神神叨叨,民眾們卻不解,什麼叫金烏棲於上,心說難道太陽會在這植物上?

不少人見這些墨者說話和藹、又多說些家長里短的親近話,也沒有了對待巫祝的那種恐懼和尊重並存的態度,紛紛問道:「還請解惑啊,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適笑道:「到時你們自然知道,真到那時,我不說你們也會明白。墨者也會散於各地,每隔三五十里播撒此種,到時一處開、處處開,沛地皆有金烏,便是你我再相聚之時,也是行祭祀之禮的時候。」

「諸位散去之前,各村社各選一人,說說村社多少人,居住何處。不日我們多炸一些祭祀用的『天梯』,也好送與你們,多與賜福。」

「咱們彼時再會。期間萬萬不可相信任何巫祝之言。我們墨者精通祭祀,也精通如何分辨是真巫還是假巫。若有巫祝,不妨帶他來沛地尋墨者辨認,我自有手段分清他是真是假。」

眾人想到剛才油炸雙手的慘叫,均想這些墨者或許真有分辨真假的手段。假巫祭祀,不但不會得到神明賜福,反而會引發神明震怒,均想若是有人再稱巫祝,一定要先送到沛地來請墨者辨認。

公造冶之類的墨者則想,就適這樣的手段,不管是火神水神,按他的手段來辨明真假,哪裡會有活下來的?

雖不知道若是用別的神明名號如何辦,但就看今天的手段,只怕就算是祭祀河伯的巫祝,他也能讓這些巫祝死的不能再死,誰知道又能吃到什麼古怪的東西?

適又拿出幾根去掉了玉米粒的玉米棒子,說道:「這東西可以作為憑證,誰是真正的巫祝墨者日後會發一個這個。只在今年,明年又會另換,保准做不得假。」

眾人見這物奇特,也知道仿製極難,登時相信。如此一來,即便墨者不祭祀,那麼墨者也掌握了祭祀權,誰有資格祭祀只在於墨者的認證,說你是真的你就是真的,說你不是你在沛地就不是。

又多說幾句,眾人逐漸散去。

或去遠處與造篾啟歲和笑生那裡,說村社何處又說村社人口。

墨子又叫墨者用馬車將那些昏迷的女子幫著送回去,大部分民眾離開後,在場的就只剩下墨者和那些巫祝以及巫祝的信徒。

墨者有幾十人,這些巫祝以及信徒數量稍多。

這時候時間已經到了那些服了仙藥的巫祝們胃痛、腹痛的時候,年長巫祝捂著劇痛的腹部問道:「墨覡,怎麼如此痛?」

適安慰道:「沒事沒事。浴火而生,焚燒神魂,自然痛。不但痛,一會可能還會幹渴、嘔吐,萬萬不要擔心。你且叫你們的人來,我囑咐幾句。」

巫祝實在沒想到墨者下手如此狠絕,更不知道墨者不想之前衝突只是為了下一次聚集眾人,也是不想眾人面前動手引發混亂。

於是連忙叫自己的徒眾過來,適道:「此葯真是仙藥,我就吃過這葯,不痛如何能溝通神明?忍過去就好了。疼就對了,回去後定會口渴,不要多喝水,要多吃油膩食物,最好喝一些油或羊乳。」

適擔心他們喝水容易弄個半死不活,於是多勸他們回去吃些油脂,以便嘔吐都吐不出來。

巫祝以及徒眾連忙感謝。

「大恩不言!墨者的恩情,我們記下了。只是這腹痛實在難忍……」

適見對方感謝,又道:「回去後,若便色黑,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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