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章 聖人之怒

坐在了相同的馬車上,又走了一遍相同的道路,可是心情全然不同。

半個時辰之前,還在慶幸逃出生天,結果轉眼卻成了階下囚!

韓琦握緊了拳頭,真的恨不得衝出去,給王寧安一頓胖揍,出出胸中的惡氣,只是他終究沒有這個膽子,一把天子劍,已經把韓琦的銳氣嚇得無影無蹤。

王寧安是個狠人,惡人,聰明人,唯獨不是笨蛋!

他在巴蜀近半年的時間,能查出多少事情,韓琦一點把握都沒有,交子務是多大的黑窟窿!真的都掀開,哪怕朝廷不殺他,士林也斷然沒有了立足之地。

韓琦很惱怒,卻沒有辦法,他絞盡腦汁,也找不到完美脫罪的辦法,韓琦一輩子遇到過很多糟糕的局面。

當年因為慶曆新政,被逐出京城,面對著夏竦等人的追殺,處境艱難,但好歹士林還是同情他們的,這一次只怕真的要身敗名裂了……

韓琦索性閉上了眼睛,好半天,馬車停了下來,有人撩起了車簾,就聽到王寧安戲謔的聲音。

「韓相公,咱們到了宣德門了,你可不要跑了,我這就遞牌子求見官家!」

今天不是大朝的日子,但是也有不少官吏經過,當他們看到王寧安騎著馬,手裡提著寶劍,氣勢洶洶過來,他們還以為是抓了什麼要犯呢!

可是當韓琦從車裡下來,所有人都傻眼了!

乖乖,這不是去杭州赴任的韓相公嗎?

他怎麼沒走成?

莫非是被王寧安給截回來了?

看著王寧安手裡的寶劍,的確是有可能!

可王相公,你和韓相公都是宰執重臣,至於這麼兵器相對嗎?朝廷的體統何在?宰執的臉面何在?

有人立刻向各處報信,在京的大小官吏很快被驚動了。

論起消息最靈通的,還是要數賈昌朝和文彥博兩個老貨。

賈昌朝聽到韓琦被截回來,瞬間臉色就變了,將韓琦外調,是他同意的,其中當然有交易……賈昌朝對王寧安還是有些不滿的。

比如上次提到經略青唐,恢複絲綢之路,結果只開了一個頭兒,王寧安就跑到巴蜀,又是修直道,又是建桑園,好處都讓文彥博得了,老賈心裡頭不快,就想賣給韓琦個面子,有韓琦牽制,王寧安不得不給他更多的好處。

誰知道在巴蜀老老實實的王寧安,回到了京城,竟然不老實了!

居然直接去捉拿韓琦,這是要把天捅破啊!

賈昌朝越想越覺得不妙,他連忙去遞牌子求見。

身為首相,其實什麼時候見皇帝都是可以的,遞牌子不過是個過場。

只是今天卻很不巧,大太監蘇桂賠笑,「賈相公,還是等一等吧,官家吩咐了,要單獨召見王相公!」

賈昌朝心裡咯噔一聲,事情又小不了!

他茫然轉頭,正準備回去,文彥博那個老不要臉的來了,見了他,只是點點頭。

「蘇公公,老夫要求見聖人。」

蘇桂搖了搖頭,還是那套話。

文彥博想了想,將手裡的扎子送到了蘇桂的手裡。

「蘇公公,這是老夫清查交子務案件的進展,請公公務必呈交給聖人。老夫就回政事堂等候了。」

蘇桂點頭,拿著扎子,去見趙禎復命。

賈昌朝看了一眼文彥博,咬了咬牙。

「寬夫兄,真是夠厲害的!還沒怎麼樣,就落井下石了!佩服,佩服得很!」

文彥博把頭一扭,傲嬌道:「小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小弟只是秉公辦事,還請賈相公不要胡思亂想。」

說完,文彥博昂著頭,大步離去。

賈昌朝看著他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真是不要臉透了!

文寬夫,你的臉皮都能當城牆用了!

罵歸罵,賈昌朝憂心忡忡,趕快動用一切力量,盯著宮裡的動靜,有一點風吹草動,他都坐不穩當,跟初入官場的小菜鳥差不多,生怕被波及到。

何止是賈昌朝,整個洛陽,到處都有心驚肉跳,坐立不安的人。

……

皇帝寢宮,王寧安剛剛走進來,迎面就有一個小傢伙一頭撲來。

「先生,弟子想死你了!」

來的正是小太子趙宗垕。

小孩子總是長得最快,才半年的功夫,小傢伙就高了一大截,小臉紅撲撲的,顯得十分健康。

王寧安笑道:「殿下,可用功讀書了?」

「嗯!期末考試,弟子排在13名!先生,有獎勵嗎?」

「有!」

王寧安道:「先生這次給殿下帶來了一件活物兒,萌得不要不要的……殿下保證喜歡!」

「謝謝先生!」

趙宗垕激動地給王寧安鞠躬,這時候趙禎走過來,擺了擺手,小太子識趣跑開了。君臣兩個再次見面,趙禎鬢角的白髮明顯多了一些,皺紋也更加深邃。

「官家國事操勞,還請善保龍體才是!」

趙禎坦然一笑,「老了,總不能像年輕人一樣,身邊沒個能分擔的,就要親力親為,不礙的……倒是王卿,你鬥志昂揚,銳氣無比啊!剛回京,就給朕一個大驚喜,你可是不簡單!」

王寧安一聽,連忙躬身,「回聖人的話,臣也是沒辦法,萬一韓琦跑了,就不好辦了!」

「有什麼不好辦?」

趙禎拔高了聲音,不屑道:「朕是天子,韓琦有罪,跑到天涯海角,朕也要追究,豈能因為他出了京,就放任自流?反倒是你,鬧得滿城風雨,拿著朕的寶劍,還要去殺人!誰給你的膽子?朕問你,萬一韓相公沒有錯,你該如何收場?要不要朕拿著寶劍,把你給砍了?你怎麼能這麼衝動魯莽,真是給朕丟人!」

趙大叔不好不客氣地責備著,王寧安直豎豎站著,一句話也不反駁。

當領導的,不怕他罵,就怕他懶得搭理你,相反,罵得越多,代表你的地位越突出,雖然有點憋屈,但是也必須接受這個法則。

好不容易,等趙大叔罵夠了,才沉著臉道:「說說吧,你都查到了什麼?」

「臣查到的東西不少!」

王寧安正色道:「在幽州之戰以前,韓琦以調動軍糧的名義,從巴蜀調出了200萬貫糧餉。」

趙禎道:「這事情朕知道了,韓相公也說了,後來是轉給了西北,有的被水災沖走了,有的震災了。」

「他在撒謊!」

王寧安斷然道:「臣已經查過川陝四路的徵調民夫記錄,根本沒有把糧餉運出巴蜀!」

「什麼?沒有!」

「沒錯!根據臣的追查,這200萬貫,是以現金形式,轉入到了一家糧行。」

「糧行?什麼糧行這麼大的本事,竟敢吃下朝廷的錢?」

「陛下說的是,這家糧行的確本事不小,因為叫天順糧行,是王家的產業!」王寧安哂笑道。

「王拱辰?」

「沒錯……他們當時一個是三司使,一個是樞密副使,正好聯手搬空益州交子務!」

趙禎越聽越氣,竟然眉頭立起。

「證據,證據呢?」

「臣這裡有益州交子務的賬目,還有巴蜀徵調民夫的記錄,又有天順糧行的賬目,其中就記載了這筆錢的走向。」

「哼!」

趙大叔的臉越來越黑。

「他們身為宰執重臣,要這麼多錢幹什麼?」

「搬空常平倉!」

王寧安乾脆說道:「王拱辰家,本就是中原最大的糧商,每年夏秋兩季,糧食運到京城,再轉運到其他地方,就要三個月的時間。有時候會耽誤市場行情。王拱辰就打起了地方上常平倉的主意。他又不願意出錢,就請三司使韓琦幫忙,韓琦就把交子務的錢轉了出來,交給了王拱辰!」

「豈有此理!」

趙禎氣得拍桌子,「他們把朝廷當成了什麼?他們家的錢庫嗎?缺錢就來搬!」

沒準還真是這麼想的,王寧安繼續道:「陛下,從此之後,韓琦越發大膽,他竟然違規在巴蜀發了150萬貫債券,要求巴蜀的江卿購買,事後,這筆錢進入了韓琦的私人腰包!」

「什麼?」

趙禎不解道:「蜀中江卿,怎麼會甘心購買韓琦的債券,這又是怎麼回事?」

「啟奏陛下,韓琦放寬了監管,將原來民間交子百分之三十的準備金,壓到了百分之五!」

王寧安冷笑道:「蜀中交子,本就是危如累卵,準備金根本不夠。韓琦卻答應下調……江卿世家,得到了鼓舞,便慫恿手上的商行拚命印鈔,肆無忌憚。然後大肆圈佔土地,購買田產……大約三年的功夫,以劉、陸、彭、王等為首的江卿,就增加了200萬畝田產,膨脹之快速,簡直令人咋舌!」

「可是朝廷的交子,還有民間的交子,就瀕臨崩潰的邊緣!」趙禎再也控制不住怒火了,「好啊,朝廷的交子務,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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