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5章 樹皮疤

這會兒一個打扮很樸素的老太太走了過來,說道:「剛才那個雷,其實是專門為了打那個大桑樹的。」

這個老太太慈眉善目的,一看就是好人,她跟姜師傅和杜海棠應該是同一個輩分,可比起了姜師傅的尖銳,和杜海棠的深不可測,這個宋老太太雖然顯然沒有她們美貌逼人,可氣質淡雅,給人的感覺特別舒服特別親近,就跟村裡脾氣好疼小孩兒的老太太一個感覺。

好像……家裡人。

宋老太太盯著我的臉——主要是我的眼睛,跟看見了什麼滿意作品似得,點了點頭:「很好很好,功德積滿,飯碗已經回來了,要找功德,果然還得走正道,保你不吃虧。」

飯碗這麼一回來,我腦子裡面就清楚了許多,也就跟他們這些不知情的解釋了起來。

夢裡的龍母娘娘身後的那個桑樹,結滿了又紅又大的桑葚——這就反常,因為現在這個季節是盛夏逼近初秋的時候,樹上是絕對不會有桑葚的。

桑葚一般是每年五月份結果,五諧音午,也就是中午十二點的意思,所以宋老太太斷定了時間,就是這個點兒。

龍母娘娘說在這裡能等到了我想要的東西,其實就是天劫。

宋老太太聽這個聽得很滿意,連連點頭,說不錯不錯,我確實是個好苗子,不光是干本行測字,要是跟著她學解夢,絕對也能成大事。

說著嘆了口氣,說自己這個解夢的行業日漸式微,沒有往日的風光了。

阿瑣聽得直瞪眼,急忙就問,千樹哥哥是要找飯碗,可天劫不是給那些假山神之類的壞人懲罰的嗎?還有這一次,分明就是來砍那個讓年輕人中邪的桑樹精的,明明知道有危險,咋還讓千樹哥哥過去?

那是因為,這個時候過來,能積攢到功德。

原因有二,一個就是樹上有個小孩兒,我把小孩兒給救出來了,可以說能多救一條人命。

還有一個,天上行雷劫,是對某個有靈之物來的,可是八爺的小孫子當時也在樹上,如果這個時候行劫,小孩兒就會被殃及,就跟上次假山神想讓當地村民來給他頂缸一樣,有生人在這裡,雷劫也是會投鼠忌器的,畢竟不能錯亂了因果,讓無辜的人為此受害。

所以,要麼無辜的孩子會被一起劈死,要麼為了照顧孩子,放過桑樹上的孽障,這對行雷劫的雷公來說,是兩難的選擇,而我這個時候上樹,把八爺孫子給救出來,一方面救了孩子一條人命,還有一方面,算是給雷公幫了個忙——這就是兩個不小的功德了。

「那我明白了,」唐本初又問:「可師父你既然幫了雷公,可那個雷,咋還落在你身上了?」

我告訴他,這就是龍母娘娘的巧妙安排了。

昨天半夜的時候,我被窩裡鑽進去了一個東西,當時還以為是條蛇呢,喊了死魚眼給我清理出來,結合這件事情來說,那一坨東西,就是本來該遭雷劈的那個桑樹上的有靈之物。

昨天那個玩意兒變成了個小姑娘,去喊那個年輕人,這在半夜裡有陌生聲音在你身後喊你,你是絕對不能答應,更不能回頭的,偏偏年輕人不懂這個,犯了忌諱,可不是就中了邪了!

而那個玩意兒差點就能把年輕人給帶走了——偏偏年輕人行善積德運氣好,正把家裡的掃帚給碰倒了。

掃帚這種東西常年積累地氣,其實是土地神的信物,家裡如果有邪祟,把掃帚放倒了,這就等於一種報信,土地神就會顯靈,護住你不讓邪祟拉走了你。

外帶宋老太太很快就殺過了潑了狗血,那個東西自然應聲而躲,有可能是被龍母娘娘暗中操作了,那個東西不偏不倚,躲在了我的被子里。

雖然後來被死魚眼給扔出去了,但是那東西的氣息,也就留在了我身上了。

今天我靠近了桑樹,天雷行劫,我的氣息跟那貨是一樣的,自然會被認為是跟那貨一起的,可不就連帶著把我也給劈了嗎?

但是我一下樹,雷公也是能分辨出來的——劈錯了!

一般出現這種情況,就會被算成雷公失職,雷公當然不願意發生這種事情,所以雷公一定會暗地裡給我一些補償平息此事——就跟大學裡面的女生遇上意外,學校為了按下風波,給當事人「保研」類似。

如果我命短,雷公會暗自給我補上一點命,如果我缺別的東西,雷公就會給我補上別的,眼下我是缺功德沒飯碗,為了「封口」,雷公就會給我大量的功德。

所以在龍母娘娘一層一層的安排下,孩子得救,天劫順利行上,我也混到了功德,一石三鳥。

雖然雷公等於說是被「算計」了,但是我救了孩子,也算給他幫了忙,沒耽誤行劫的時辰,扯平了。

「這也太巧妙了!」唐本初都給聽愣了:「不愧是神靈,腦迴路跟咱一般人不一樣啊!」

「也就跟你不一樣而已。」阿瑣翻了個白眼。

唐本初訕訕的笑了笑,接著就看向了那個年輕人:「哎我說,你跟桑樹里的靈物到底是有啥關係啊?她為啥要在行天劫之前找你啊?是不是……」

唐本初挺曖昧的擠擠眼:「看上你了?」

「不是,我……」年輕人一張白凈的臉立刻就紅了:「我不知道啊!但要是照這麼說,我還真想起來了……」

原來年輕人從小就很喜歡這個桑樹,冬天給桑樹蓋稻草保暖,夏天跳上去吃桑葚,在砍樹風波之後,家裡大人是不讓他靠近桑樹的,可他有時候還是翻牆過去看——因為桑樹「受傷」了,他放心不下。

一瞧看著樹皮上的傷疤正像是個笑著的嘴,他就用鑰匙給上頭添上了眼睛鼻子什麼的,給桑樹畫出來了一張笑臉,他也對著那個桑樹傻笑。

有什麼不想跟別人說的話,比如昨天被大孩子欺負啦,今天數學考了個0啊,他都跟桑樹說。

終於有一天,他跟桑樹說話的時候,桑樹後頭忽然出現了一個跟他年輕相仿的小姑娘,嗤嗤的笑他,說他是個人,為么子整天跟一棵樹說話。

當時還是小男孩的年輕人就說他喜歡這個樹,小姑娘還是笑話他,么子個喜歡?長大了要娶它做老婆莫?

小男孩兒也是因為被嘲笑了說氣話,說娶就娶。

不知道為么子,小姑娘臉就給紅了,說那你說話算數莫。

以後,他們倆時常在一起玩兒,可是後來小男孩兒經常翻牆過去,被家裡大人發現了,就不許他去了,說牆後鬧鬼,他還不信,但是家裡人一說他才想起來,對啊,為么子每次過去,那個小姑娘都在那裡等著他呢?她不回家的莫?

小男孩兒知道害怕,就不敢去了,時間一長,把這事兒就給忘記了。

但是再一想,年輕人也想起來了,騎在了牆頭上要拉他過去的那個小姑娘,好像跟小時候那個小女孩兒,眉目很相似。

唐本初直追問他好看不好看,年輕人有點靦腆的說好看,白麵皮,杏核眼,一笑兩個酒窩,但他馬上又堅定地說道,不管多好看,他現在喜歡的是小蘭。

估摸著,那個小姑娘可能是想著在行雷劫之前,跟小夥子最後說點什麼做點什麼,完成了那個約定和心愿吧。

忽然覺得,那個小姑娘有點可憐——她可能,就是沒有自信,自己能撐過雷劫,才想跟小夥子告別,也有可能……我反應過來,那個小姑娘會不會不是為了別的,而是想讓小夥子去把八爺的孫子給抱下來,免得第二天被連累了?

聽上去她修為不高,白天是不能出來的,要是那天夜裡,八爺的孫子救不出來,那第二天真的是要一起被雷劈了!

確實,她沒有熬得過雷劫,桑樹死的不能再死了,當初她到底是想害小夥子,還是想救小孫子,永遠也沒人知道了。

想到了這裡,我就問八爺的小孫子:「你是怎麼上了那棵樹里的,還記得不?」

小孫子瞪著眼睛瞅著我,奶聲奶氣地說道:「發大水的時候,我在澡盆里被沖了出來,有一個大姐姐把我的澡盆給扶住了,請我去她家,給了我好些果子,她家可暖和哩,果子也好吃,就是……」

說到了這裡,小孫子露出了一副茫然的表情來,我忙問他就是怎麼了?

小孫子就接著回答道:「大姐姐昨天哭哩,哭的可傷心了,口口聲聲說他不來了,再不來啦!也不知道在哭么子,今日里也怪怪的,非要讓我吃果子,我吃不下,她就硬逼著我吃,撐得我肚疼。」

我明白引著我上樹的聲音是怎麼發出來的了。

一眾人都給沉默了,半晌,八爺才喃喃地說道:「那個妖……那個小姑娘,原來是好的哩,可為么子是好的,還是被雷劈了?」

也許,一方面是年限到了,一方面是她的「非分之想」。

她不是人,怎麼能妄想被人娶呢,這應該就是一種罪孽吧?

那些草木動物修成的靈體,就算像是人,也總不會跟真正的人一樣,真正的人經過時間遷移,總會變的,可是草木動物不變,它們認死理,說定的,就認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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