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這種情況下,有時候會忘掉一部分現實,比如說遇見死去的親人,也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不可能在現實之中發生的事情,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
我現在的反應也是,忘了自己是個丟了飯碗的人,按道理說,是不應該看見任何東西的。
可這個時候,我安之若素的對著那個女人就走了過去。
潛意識裡覺得,她叫我,我就應該過去。
桑樹上結了滿樹的桑葚,紅到發黑,一看就特別甜。
雖然離著那個女人越來越近,可我還是看不清楚她長得什麼樣子,只覺得面目模糊,卻挺可親的——好像是認識的人一樣。
到了她身邊,她先開了口:「謝謝小先生。」
我雖然既不認識她,也不知道謝從何來,卻還是擺了擺手,說不客氣,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小先生幫了我這麼大的一個忙,我欠你一個人情,」穿青衣的女人溫和地說道:「所以有件事情告訴你,就當我對你的報答吧。」
我洗耳恭聽,同時發現青衣女人頭髮特別長,盤了一身——不對,那不是頭髮,好像是什麼活物,有點像是個大壁虎,還是個斷了尾巴的大壁虎。
大壁虎很乖順的依偎著青衣女人。
青衣女人指著身後的桑樹說道:「你記著這裡,一定要記牢靠了,你想要的東西,這裡就有。」
我想要的東西?我是想吃桑葚嗎?記不清楚了,但我還是照著她的話,仔細的觀察了一下那棵樹。
那棵樹上有一道形狀奇怪的疤痕,像是被人砍過幾斧子,卻沒砍透,又有誰借著這個傷疤,在樹皮上划出來了一個模樣可笑的人臉。
我們小時候也干過這種在樹皮上刻字畫畫的事情,樹越來越大,當時留下的痕迹也會越來越大。
這是啥?
「記住了嗎?」青衣女人說話的聲音很溫柔。我忽然覺得,我如果有母親的話,她說話,肯定也會是這種聲音。
我點了點頭。
「那就好。」她笑了笑,把手搭在了我肩膀上,推了我一把。
她用的力氣不大,但是我被推的一個踉蹌,接著就像是掉進了什麼特別深的地方——人時常會做那種從高處墜落的夢,據說是人入眠之後,神魂外行回身體的感覺。
我猛地睜開了眼睛。
眼前還是一片漆黑。
「你詐屍啊?」耳朵左邊是死魚眼不耐煩的聲音。
對了,我們昨天晚上是借宿在了八爺家裡,阿瑣雷婷婷住小單間,我,死魚眼,還有唐本初王德光睡在一條大炕上。
「師父,你咋醒了?」接著右邊是唐本初迷迷糊糊的聲音:「你喝水?我去給你倒。」
說著,他窸窸窣窣的要下床。
「老闆咋了?」連睡覺最沉的王德光都被驚醒了,急急慌慌的就問:「是不是飯碗回來了?是不是能看見了?」
「你們別忙,」我把唐本初也摁回到枕頭上:「我就是做了個夢。」
夢裡的女人,是龍母娘娘?
真好,回味起夢裡的感覺,能看見東西的感覺真好。我啥時候還能看見東西呢?
都說夢裡是沒有顏色的,可是那個夢裡,我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樹葉碧綠,果子深紅。
對了,那是桑樹啊?桑樹是個什麼意思?
聽著他們幾個的聲音,現在應該是半夜,側耳傾聽,外頭還有忙忙碌碌的聲音,應該是災民們還在安置善後的事情。
唐本初和王德光很快又沉入了夢鄉,只有死魚眼一個勁兒的跟烙餅一樣來回翻滾,我被他搞得很煩:「你他媽的不能消停會兒?」
不是才剛死裡逃生嗎?要不說龍皮太歲管用呢,看給這貨精神的,想想我就心疼,真是活糟踐。
「我睡覺輕,醒了睡不著了。」死魚眼冷冷地說道:「都是因為你詐屍。」
「老子樂意詐屍,你睡不著活該。」我轉過身想接著睡,可是發現自己也睡不著了。
你娘。
而死魚眼那邊終於消停下來,可能快睡著了。
我心裡不服,就暗暗的戳他,他一把就攥住了我的手,低聲說道:「要我把你的指甲掀開嗎?」
欺負殘疾人啊這是。
「我睡不著。」
「活該。」
現世報來的就是這麼快。
「哎,死魚眼我問你,桑樹代表著什麼意思?」
「大概是喪事吧。」
卧槽,太特么不吉利了,我後背一涼,怎麼就忘了死魚眼是個烏鴉嘴呢,問誰也特么不能問他啊!
嚇的我抱緊了我的小被子。
可這麼一抱,忽然覺得被子裡面靠近大腿的地方出現了什麼東西……會動!
而且摸上去涼颼颼滑溜溜的,還是特別大的一坨,不會是蛇吧?
對了,這個地方氣候潮濕,確實盛產蛇!
要是沒毒倒是好,要是有毒可就傻逼了,老子現在可是一根獨苗,還得傳宗接代呢!
「死魚眼,死魚眼,」我努力以不驚動那條蛇的動作把手伸進了陸恆川被窩裡晃蕩他:「立功的時候到了!」
「你個傻逼有完沒完,讓不讓人睡覺了!」
「不是,你掀開我被子看看,動作要小!」
死魚眼不吱聲了,半天才問:「你有毛病?」
「我的毛沒病,蛇,有蛇!我說你小心點啊,別驚了那貨!」
死魚眼這才掀開了我被子,一摸,還真攥住了什麼東西,接著一把就甩到了床下去了,我聽到了「啪」的一聲脆響,像是個飽含水分的東西。
「那是個蛇吧,大不大?」
「不是蛇。」
「那是啥?」
死魚眼半天才說:「我怕說出來嚇死你。」
接著轉頭閉上眼睛,一聲不吭了,怎麼踹他都沒反應。
瞎了真不方便。
剛嘆了一口氣,死魚眼忽然就說道:「我也希望你的飯碗能快回來。」
唷,這王八蛋還是挺愛戴老子的嘛!
可還沒等我沾沾自喜完,他就接著來了一句:「本來就是個野豬,現在變成了瞎野豬,我怕你哪天把自己撞死。」
我就說這個死魚眼是憋不出什麼好屁的!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聽到了雷婷婷來敲門:「千樹,你醒了沒有?」
「醒了醒了!」我一咕嚕就起了床往外跑,結果一腳踩上了什麼滑溜溜的東西,仰面就要摔一跤。
還是死魚眼眼疾手快一把將我給撈了起來,沒好氣地說道:「你不是瞎子,是瞎蛾子吧?」
我也懶得搭理他,張嘴就喊:「屁股,把門弄開!」
屁股開門的本事算得上是個獨門絕技,撥門栓,擰把手樣樣精通,這會兒只聽門一開,雷婷婷的手就伸了進來把我的手給攙住了:「宋老太太找你。」
我頓時就來了精神,我這飯碗一直也沒回來,眼瞅著宋老太太這裡,應該是最後的希望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為了我做個好夢。
等到了宋老太太那裡,我立馬就問她解出什麼來了,但是宋老太太嘆了口氣,說可能天命註定,昨天半夜裡村子鬧了點邪乎事兒,人命關天的,她過去給處理了一下,處理完了天就亮了,沒來得及睡下做夢。
可我已經得儘快回到上頭去了,不然的話郭屁股也壓不住了,難道就這麼瞎著回去?
宋老太太像是看穿了我的表情,連忙說道,她沒做夢也不打緊,但是如果我做了什麼夢,也可以直接告訴她,保不齊,能從我做的夢裡找線索。
我這人一般做完了夢就忘,這會兒腦子裡面已經模糊了,我昨天做夢了嗎?我夢見啥了?你娘,這可麻煩了!
「桑樹。」忽然我身後傳來了死魚眼的聲音:「他夢到了桑樹了。」
「桑樹?」宋老太太忙問:「你還記得是個什麼樣的桑樹嗎?」
被死魚眼這麼一點,我腦子裡也猛地就回憶起來了,忙把夢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的跟宋老太太講了一遍,接著問道:「我是看見一棵桑樹,桑樹上頭帶著刀疤,被人畫出了一張臉!村裡有這麼一棵桑樹嗎?」
宋老太太沉吟了一下,就把八爺他們給叫來了,結果問了半天,沒人知道有這麼個桑樹。
「也有可能,不是在野外,而是在人家院子里,」死魚眼忽然說道:「自古以來有個習俗,叫桑前梓後,會不會是哪個人家院子里種了這樣的樹?」
這倒是,因為在古代,勞動婦女一般都會養蠶,桑樹的葉子能喂蠶,種植梓樹為了點燈,梓樹的種子外面白色的就是蠟燭的蠟,以前的人使用的蠟燭上的蠟都是靠梓樹獲得的,所以有桑梓的地方就是家園,現在桑梓也是故土的稱呼。
「人家院子里?」八爺猶豫了一下,忽然一拍巴掌:「昨天那一家前院就有一棵大樹,我不知道是啥樹!」
就是宋老太太給人解決邪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