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真人忘機,書生得醫

崑崙觀位於外城一條偏僻冷清的街道上,但它的聲名在外城中頗為卓著。道觀主持忘機真人醫術精湛,施展妙手替民眾醫病,並且不收分毫。久而久之,多有患者慕名前來,其中不乏權貴人士。

不過忘機真人治病,立有規矩,每月初一十五兩天坐診。其他時候,概不開門,也不接受信徒香火。

今天不是道觀開門之日,觀門緊閉,顯得冷清。

由於陳三郎睏乏,許珺租賃了一架馬車,坐車來。

那車夫顯然對崑崙觀十分熟悉,笑道:「兩位客官,今天可不是初一十五,你們去道觀無用。」

他看到陳三郎面色不妥,以為兩人是來道觀求醫的。

許珺回答:「就是慕名去看一看。」

到了道觀前,兩人下馬車。

陳三郎抬頭觀望這座道觀,見其不大,後面帶個後院,可見些樹枝探出牆垣來。

是桃花。

正值花期,桃花夭夭,粉紅色的花朵開滿枝頭,甚為嬌艷。

「滿園春色關不住,數枝桃花出牆來!」

陳三郎張口吟道。

聽到他吟詩,許珺笑眯眯的:「三郎,這道觀不開門,不如我們換別的地方去?」

來崑崙觀,只是抱著閑逛的心理,並沒有具體明確的目標。陳三郎要尋找邪祟誅殺,目前也是茫然。

他們正要上車離開,咿呀一響,觀門忽然打開,走出一位眉清目秀的小道童,打個稽首:「兩位貴客請留步。」

許珺一怔,回頭去看他:「你在叫我們?」

道童微微一笑:「剛才主持真人心血來潮,算到有貴人來訪,特意吩咐我出來相迎。」

許珺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瞥眼去看陳三郎,讓他拿主意。

陳三郎想了想,道:「既然主持有請,就進去拜訪一二。」

與許珺進入觀中,迎面就見上首供奉一座老君像,面目飄逸有仙氣。老君像前擺著香爐,檀香裊裊,散發出淡淡的香氣。

道童招呼道:「兩位暫且請坐,主持真人更衣後,很快就出來。」

說著,端來香茗茶水。

陳三郎抿了一口,口舌生津,竟感到精神一振,萎靡的倦意被衝散了些。

好茶!

這等茶水顯然非比尋常,很可能是某些具有特殊功效的靈茶,當真是貴客才能享用。

只是彼此間可以說毫無交集,素昧平生,為何如此熱情招待?

陳三郎微微一皺眉,嗅到了某些古怪的意味。

沒有等多久,約莫半刻鐘時間,就聽到一聲爽朗的笑,一個身形略顯瘦削的道士走了出來。

他麵皮白凈,雙眉濃黑,留著一叢短須,看著甚為年輕的樣子。至於實際年齡幾何,卻不得而知。

第一眼看到他,陳三郎便若有所感,甚至乎有一種難以明說的似曾相識感。

這道士正是崑崙觀的主持忘機真人,打個稽首,微笑道:「勞煩兩位貴客久等,還請恕罪。」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東家如此禮儀得體,陳三郎自也不好怠慢,起身還個禮,略作寒暄。

分賓主坐下來後,忘機真人一對眸子往陳三郎身上一掃,微微頜首,表面不動聲色。但心中,不禁掀起一番波動:

今天是第一次見到陳三郎不假,可在此之前互相間早有了糾葛——最開始是山神廟的間接交鋒,忘機真人的「剪紙成人」術法被陳三郎破掉,可以說吃了一個啞巴虧。

當其時,忘機真人有些惱怒,一心要查出多管閑事的外人是誰,以至於壞了自家好事。

然而當查明對方身份,又牽涉到正陽道長時,忘機真人按捺住了前去尋找陳三郎的想法。

後來發生的諸種事宜,包括陳三郎考中會元,包括正陽道長殺豬不成,反而賠送性命等,忘機真人盡皆瞭然於胸,對於陳三郎殺機減退,更加好奇。他所出身的崑崙與正陽道長出身的青城,道統有所不同,對於世俗時勢,對於天下走向的看法亦為不同。

既不同,行事方式自然也大相徑庭。

正陽下山,肩負著振興道門的責任,要選擇明主扶龍庭,於是奔走忙碌,殫思極慮;而他忘機在長安開設道觀,卻別有心懷,樂得清幽。至於替夢鳥樓出手,施展術法在七王爺身邊布局,更多的在於一次償還人情的手段。

他曾經欠了某人的一樁人情。

對於陳三郎考中會元,忘機真人興趣不大,他最為感到詫異的是陳三郎竟能逃過正陽道長的秘法大劫,安然脫身……

不,現在看來,稱不上「安然。」

忘機真人目光銳利,一眼就瞧出陳三郎有病,而且病得還不輕:

「精氣衰弱,神魄黯淡,倘若不能養好,便會像一根被挖掉了根的樹木,漸漸枯槁至死……」

毫無疑問,這是在和正陽道長鬥法的過程中所落下的病根。

「身為讀書人,又是修士,雙重身份,倒是多年不見……」

讀書人出身的修士其實不少,不過當他們踏上修途,基本就會捨棄功名之路,全副身心都會貫注在修道之上,哪裡還會去理會什麼功名利祿?而陳三郎既掌握到了術法,讀書還讀得不錯,眼看就是進士,有官命在身了。

如此一來,未免讓人覺得咄咄稱奇。

這些念頭在腦海一閃即過,真人忽而一笑:「恕貧道直言,陳公子有病。」

許珺一愣:「你看得出?」

忘機真人呵呵一笑:「貧道不但是個道士,也略懂歧黃之術。」

許珺聽見,頓時想到坊間關於忘機真人的說法,多為頌歌頌德,稱讚他醫術高明,醫德超然……

難道說,他能醫好陳三郎?那樣的話,也就無需去尋找邪祟妖魔來殺了。

趕緊朝陳三郎打個眼色,要他開口求醫。

陳三郎定定坐著,但沒有求醫的意思,只是喝著茶:「好茶!」

許珺一聽,差點要飛腳過去:都什麼時候了,還顧著品茶……

忘機真人道:「此茶名曰『風尖』,生長於巔峰之上,三年一采,非產地附近之泉水不得泡開真味。」

許珺被勾起了興趣,問道:「你的意思是說用別的水來泡這個茶葉就不好喝了?」

「何止不好喝,簡直如同潲水,飲之無益,反而有害。」

許珺咂舌不已。

陳三郎緩緩道:「真人以此茶待我,卻不知何故?」

忘機真人神秘一笑:「貧道想替你治病,如此而已。」

「就用這杯茶?」

「一杯茶不行,還有一幅畫。」

說著,忘機真人手一抖,亮出一幅離奇古怪的畫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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