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九級之路 第328章 但求一死動天下

大地之上,突起者為山,下陷者為谷。多山連綿成脈,數谷迴環成澗。

臨波城南八百里。

山勢巍峨,潤谷縱橫。有山有水,草木繁盛,葳葳然便是一派莽蒼。莽蒼之地,野物橫生,自不止草木,其中,蛇蟲鼠蟻、怪絕猛獸之類,層出不窮。寸步難行,危機密布,實非等閑人類可以涉足之地。

非等閑人類可以涉足的地方偏偏出現了人,那這人當然絕非等閑。

人有兩個。

一個長袖寬袍,氣度闊然,令人一見,便有身對大山大水之感。簡而言之,這是一個極具分量感的人物。

另一個則蓬頭垢面,衣不蔽體,全身瘦得,好像一陣風來便能將之颳得轉上十八個圈,是個天然的風扇頁面極佳原材料。這身板,這身架,自然是絕談不上什麼「分量感」的,但是極具視覺衝擊力度。

「你來幹什麼?」蓬頭垢面者冷冷開口。

他的說話相當流暢,並沒有通常「野人」開口說話時的艱澀感。由此可見,此人要麼天賦異稟,要麼就是一個行為藝術者,打扮成這模樣純屬玩票,再要麼,此人就經常一個人在深山中,「獨坐幽篁里,彈琴復長嘯」,自己跟自己說話。

「我想殺人,找你幫忙。」氣度闊然的老者,背袖兩手,淡淡說道。

「沒空。」

「如果有了這個呢?那你有沒有空?」老者從身後袖中拿出一本小冊子,放在兩手之間輕輕拍著,「我的傳承,大法師的傳承。」

野人頓時沉默了。

過了好久,他才艱難地開口道:「很麻煩?」

「我會死。你么,返回不難,只是這地方,住不得了,不過卡拉多山脈深處,有的是地方。至於以後你會不會被人宰了,我不知道。」老者輕描淡寫地說道。

又是一陣沉默,然後這沉默陡然爆發開來。

「我草你媽的!老子最恨你們這些擁有傳承的東西。就是死了,也要拖人一起死!」野人破口大罵。

「一句話,你干不幹?」老者風度好得簡直能讓對面的人羞愧死,「你要是不幹,我轉身就走,絕不會在這裡蹭你的早飯。」

第三次的沉默。

「走吧!」久久的沉默之後,一個異常艱難的回答。

兩個身影悄然遠去,而一本薄薄的小冊子,也悄然飛起,嵌入一棵斑駁古樹的樹心之內。

紅石鎮外,小山谷中。

此時正是朝陽初上時分,闊別了好些日子之後,難得的好太陽。陽光穿過遠處山峰的高低林木,照射過來,讓這個有石有水有草木的小山谷中,樹更綠,草更青,水更柔潤,石頭也多了一分明亮的色彩。

而至於小山谷中的人么,心情也還算不錯。

「這麼說,老大現在已經在帝都那位大人的身邊了?」灰袍法師問著星夜趕來的沙迦。

「是的。」

「唉,也不知帝都的那位大人兜不兜得住,方天小友這番,鬧得動靜實在是太大了一點啊。」灰袍法師的語氣中其實不無怨言,主要是因為實在搞不懂那位小閣下到底在想什麼。

當然,真正的原因還在於,憑什麼沙迦就能看到《西遊記》二十七回的後面,而他們,看不到?

這沒有道理嘛!

方天小友,處事不公啊!

接下來,沙迦說了老師給他下的,接下來的十日之內,關於此地方圓五百里之內的戒嚴令。所謂將進入的法師全部誅殺之類,聽起來有點駭人,其實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法師以上人物,來到帝國重要城池的區域之內,按照大陸幾千年來通行的規矩,必須知會該城。——不然的話,誰知道你來幹什麼?

一個法師,不是隨便可以忽視的人物。

但當然,某個城屬的某個鎮,有時也會有一些過路的法師,但他們不得停留超過一日以上,比如說,在此地包個房,買個宅之類的,那純屬給自己找不自在。

只是值此關鍵時候,是不是有經過紅石鎮的亂入者,就顧不得了。當此際,他們是否路過,無關緊要。

在沒有時間好好周旋應對的情況下,對所有的進入者,採取一樣的手段,是最方便、最有效也最不會出差錯的辦法。

說亂入,亂入到。

醬油黨的榮光,普照一切世界。

千里之外,正有一蓬頭垢面的野法師,拄著小杖,哼著小曲,邁著羅圈步,三步一歪,九步一倒地向著紅石鎮的方向而來。

「來人止步。」灰袍法師遙遙傳音。

「某隻是路過,絕不停留。」來人抬起頭來,望向這方,同樣遙遙傳音道。

沙迦飛身迎了上去。

而當沙迦來到蓬頭垢面的亂入者左近的時候,紅石鎮的另一個方向,一個身影,在風水兩系元素形成的浪潮中,如雷如電而來,瞬息之間,已是進入紅石鎮五百里方圓。

也即沙迦老師所說的戒嚴範圍。

當然,也是格殺勿論的範圍。

而看來人的這姿態,怎麼說也算不上是善者了。

這其實也算意料中事,幾個老者早在方天講出卡巴斯基第二回故事的時候,就知道會有這場戲。有些東西,是躲不過去的。

只是,有人來是意料中事,來的人,卻是意料之外事。

灰袍法師略一轉念,便大概明白了來者的心思,當下心中暗嘆一聲,同樣身化迅風,疾迎了上去。

片刻,真的只是片刻後,兩人在離小山谷約兩百里的地方碰面。

「老朋友,我們又見面了。」來人停下身影,微笑著對灰袍法師說道。

「羅山閣下,此為何來?」灰袍法師並沒有說笑的心情。對著一個同樣是高級的法師,在此關鍵時刻,他並輕鬆不起來。再說了,沙迦在那頭還對上了另一個,雖說以其能力與那位高法周旋一二並無困難,但時間長了,恐怕生變。

時間就是變數,這是白痴都懂的道理。

於是灰袍法師無意拖延,不等對方回答,便又緊接著道:「羅山閣下,不論你此番來此為何,都只有兩條路,一是與我戰,一是轉身返回。請給我你的答案。」

「看在老朋友的份上,可不可以有第三條路?我真的想和你聊聊。」長袍闊帶老者誠懇地說道。

「可以,但等我們以後在巨岩城再說,當然,臨波城也行。」灰袍法師說道。

面前的這個人,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動手。

「那就只有動手了?老朋友,你應該知道的,你不是我對手。」長袍闊帶老者衣袖當風,微微笑著說道,那氣勢,看起來還真的勝了灰袍法師一籌。

「我站在這裡,你跨不過去的。」灰袍法師淡淡說道。

「要是我什麼都不顧呢?」長袍闊帶老者似乎真的在聊著家常。

「什麼都不顧?」灰袍法師先是微有詫異,但立即的,他的臉色變了,語氣凝重地道:「不值得的,真的不值得。」

「是啊,確實不值得。為了一個連准法都不是的小朋友,搭上一個高法進去,我也覺得不值得。」長袍闊帶老者輕輕說道,「只是,你的那位老大,做的事情太過分了啊。」

灰袍法師默然。

默然不是表示同意,而是無話可說。所有從那裡走出來的人都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情分遠近,仇無大小。

一旦判定對方為敵,那自然是不惜一切,滅殺對方。就算恪於種種,無法滅殺對方的存在,也一定要斷絕對方的道路。這一點,他明白,老大也明白。而就算是對面的這個人,又何嘗不明白?

當兩人站到了敵對,不管是因為什麼,一切因由,一切是非,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只有一個,誰生,誰死,誰痛快,誰不痛快。

「知道我這些天來過的是什麼日子嗎?當年在那個地方,我只知道我可能會死。而這些天來,我卻知道我不可能活。」長袍闊帶老者此一刻好像是在說著別人的事,神情疏淡得不像話,「一個魔法師如果連冥想的資格都失去,他還能活著幹什麼?」

「這些天來,每當我閉上眼睛,就看到有好些的人從冥界中伸出手來,拉扯著我,然後對我說道:『為什麼我們都下來了,你還沒有下來?』」

「是啊,我也在想,為什麼我還沒有下去?想了好久,我才想明白,為什麼我的路斷了,你們的路卻更加寬廣寬大、輝煌燦爛呢?我不甘心啊。老朋友,你明白的,我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長袍闊帶老者彷彿在與知心好友對坐長談。

灰袍法師依舊默然,只是他知道,麻煩大了。一個高位法師的「不顧一切」,是連大法師也要頭疼萬分的事情。更何況,眼前的這個人還不是一般的高位法師,他距離上一層,已經很近很近了。

其實如果不如此,他此前又如何會生出稱量一下老大的心思?

「你知道我這一刻想的是什麼嗎?我想的是,就讓天降炎爆,地升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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