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劍光。
金色的劍光。
又粗又長的金色的劍光。
橫空斬過。
若不是遮天大陣早已經過郭大路和化機子的反覆錘鍊與改造,恐怕這一劍的劍意就要破陣而出,直衝入九霄。
「上邪!」
一道暴喝響徹天落山。
所有居於此間的修行者都如雷貫耳,紛紛出洞觀望。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第一道聲音的迴音還未消失,第二道吟誦隨之而出。
如龍吟大澤,如虎嘯深淵。
那一道道聲音在山林中回蕩不絕,轉眼化作一道道凌厲無匹的劍意。
劍意如魚。
鋒芒披靡。
此方花草樹木猶如經歷一夜寒霜侵襲,瞬間凋零。
除了牛魔王、金翅大鵬雕等寥寥幾位,其餘修士皆是看得心中發寒,被那森然霸道的劍意壓迫得透不過氣。
有短暫的沉默,好像一個休止符。
但沒有人心情因之放鬆,甚至壓力更大。
連牛魔王和金翅都神色凝重起來。
這就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
忽然,那道桀驁不馴的聲音再次響起:
山無陵,
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這四句話,一口氣念出,磅礴的劍意好似久蓄山洪,好似海上颶風,澎湃狂涌,海浪滔天。
一時間,漫天漫地,充斥著狂暴的劍意,那劍意嘯聚成陣,切割山河,撕裂雲海。
無數山峰被削去稜角。
無數參天巨樹被攔腰斬斷。
無數江河溝壑被炙熱如陽的劍意蒸發殆盡。
轟隆!
一道巨斧般的閃電好似要把雲空切割成兩段當頭劈下,隨之便是一道炸雷,震得地動山搖。
沙沙!
沙沙!
嘩啦!
嘩啦!
嘩——
暴雨傾盆澆注。
被劍意蒸乾的山河湖泊頓時又積滿水。
簌簌!
簌簌!
一會暴雨止住,鵝毛般的大雪好像扯棉花一樣飄飄墜落。
滿山的客人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雪落聲微,更襯天地寧靜,氣氛卻不平和,寒意逼人,冷冽森然。
牛魔王反應最快,叫道:「快停手,匡賢弟!」
即使不知道《上邪》,不知道接下來兩句歌謠,牛魔王也能清楚地感受到接下來兩劍的可怕。
但,劍意攀升至此,已非匡世棋本人所能完全掌控。
而且,重返巔峰的氣勢講究的就是一鼓作氣,不可中斷,否則遺患無窮。
牛魔王知道這一點,他之所以喊出那一嗓子,並不是真要匡世棋停下來,而是希望能喚醒他三分自主意識,不至於完全失控。
另外就是提醒其他修行者,做好防衛。
故而,牛魔王在喊出那句話的同時,已然亮出他的混鐵棍。
金翅大鵬雕也取出方天畫戟。
其餘修行者見狀,各自戒備。
匡世棋的身體已經長到成人大小。
當年的劍仙,終於巔峰歸來。
他
披頭散髮。
白衣亂舞。
如癲似狂。
他
揮手將手中長劍拋出,揚天厲嘯:
天!
地!
合!
聲音落下。
轟——
轟隆隆——
遮天大陣開始顫動。
群山劇烈搖晃,巨石滾滾而下。
果然是天塌地陷的末世景象。
牛魔王、金翅大鵬雕、八頭蟲等早已拔地而起,掠向匡世棋劍陣。
只有打滅他的劍意,才能避免這方世界被摧毀。
「郭大路偏偏在這個節骨眼離開。」
牛魔王掄動混鐵棍,橫掃而出,無數劍意被打散殆盡。
「真不愧是他斬出的分身,才放出萬千劍意。」
覆海大聖也加入陣中,出手穩定江河湖泊。
「他斬出的分身固然厲害,但依我看這等劍意跟郭大路給他打造的金身有關。」
移山大聖設法定住群山。
在如此多的大修聯手鎮壓下,縱然匡世棋攜破境巔峰氣場也無法真的合併天地。
他神智漸復,很快弄清楚了眼前狀況,面帶滿意笑意,卻並沒有打算停下來,悠然吟出最後一句:
「乃敢與君絕……」
他把手伸向天空,上邪劍呼嘯返回。
他準備趁機與天落山這些高手正面剛一次。
他完全不擔心把這方世界打爛。
回頭郭大路若是怪罪,大不了跟他也打一場。
重回巔峰的匡世棋,天老爺都不怕,還怕誰?
退一步說,郭大路聚集了這麼多翻天倒海的能人異士,所謀必大,這小小洞天,如何能困住他?
早晚要出去的。
能順勢把他的遮天陣破了,不亦樂乎。
然而,那上邪劍剛一入手,頓覺哪裡不對勁。
有點沉。
上邪劍乃是神兵,當然很沉。
但那種沉是客觀的重量,落在主人匡世棋手裡,應輕如雪花才對。
既然他感覺到了沉,不稱手,那一定是出了問題。
匡世棋以通明劍心檢查上邪劍,沒發現任何問題。
正不解時,看到劍尖處落在一片紅花。
此時大雪下得正急,花木早已慘敗凋零,哪來的紅花?
疑竇始生,更怪異的現象發生了。
天空飄落的雪花不知為何,突然由白轉紅,變成紅花。
紅花漫天。
大地回春。
受劍意摧殘而衰敗枯萎的花草樹木,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芽,長葉,然後開花。
而充斥天地的凌厲劍意逐漸被紅花驅散。
天落山很快恢複如初。
風和日麗。
奼紫嫣紅。
鳥語花香。
「郭夫人金仙果位已成,要出關了!」
鐵扇公主望向秀禪山,不無感嘆地說道。
一時間,天落山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修禪山。
早見一位紅衣女修翩翩升至半空,周身為花海包圍。
不是天女姜菩提是誰?
「有勞諸位替夫君照看遮天陣。」姜菩提道,「恭喜匡道友重得上邪劍意。」
匡世棋拱手道:「同喜同喜……天落山又得一位金仙,郭老弟大事可期。」
眾人深以為然。
不料匡世棋話鋒一轉,道:「如今紀元大劫將至,我等也不可能偏於一隅,一直隱修此地,不如齊心協力破開這遮天大陣如何?」
姜菩提問道:「匡道友何出此言?」
匡世棋道:「遮天陣,遮天陣,顧名思義,就是遮掩天機的大陣,目的是逃避天機,求一時安穩。然而,如今我們已有六位金仙,又有天仙、地仙及聖人,還怕他什麼天機地機?」
「孫悟空當年領著一夥名不見經傳的猴子猴孫就敢正面挑戰天庭,何況我等?」
匡世棋言語中透露著一股積怨。
姜菩提道:「天機難測,不止天庭。」
匡世棋道:「難測的天機什麼法陣也遮不了,能測的天機,不用遮,他們也不敢來,撤了大陣不是挑釁,而是表明態度。」
牛魔王和金翅大鵬雕兩個沉默不語,在思考匡世棋的話,實際上,讓他們在遮天陣躲一輩子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姜菩提道:「不論如何,此事要等夫君回來再議。」
匡世棋道:「郭兄弟為打造此陣,耗費甚巨,恐怕很難做出撤除決定,匡某提議聯手破陣,一來是驗一驗這法陣的成色,一來是助郭道友速做決斷。」
匡世棋轉頭望向牛魔王和金翅大鵬雕,問道:「牛兄,金翅兄,你們二位難道甘願窮守此地終生?」
「紀元大劫轉眼便至,常言道大劫即大機緣,二位當真不想搏一搏?」
牛魔王和金翅大鵬雕沉吟半晌,最終道:「此事還是先與郭兄弟商議,再做定奪為妥。」
匡世棋眸中如烈油烹火,語氣隱含怒意:「若等他回來,恐怕萬事皆休。」
牛魔王不解道:「匡道友此言何意?」
匡世棋道:「牛兄想想,若他歸來主持遮天,此間還有誰能破陣?」
姜菩提接道:「時機未到。」
語氣堅定。
匡世棋眼中神芒閃爍,心中那縷莫名不安之感愈發強烈。
恐怕無人知道,匡世棋重返巔峰生出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儘快擺脫為他打造金身的郭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