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真龍 第五百三十一章 前夜

大戰斷斷續續進行了五天。

先是唐為天率兵挑戰,試圖將賀榮人引入山區,沒能成功,於是不再退卻,降世軍與益州軍逐日增加兵力,賀榮人增兵更多,雙方鏖戰,難分勝負。

對處於劣勢一方的兵卒來說,難分勝負已經足夠鼓舞士氣,只有最上層的將領明白危險所在:照此下去,他們即將無兵可派,敵方卻能源源不斷。

張釋清仍然不能騎馬顛簸,但是堅持隨眾女兵前往戰場,她們沒有參戰,只是舉旗以張聲勢,但是離戰場不遠,前方將士若是退卻,她們一個也逃不了。

賀榮人一直沒有顯露出崩潰的跡象,尹甫心中開始慌張,在部下面前從不顯露,對徐礎卻說出實話:「金聖女該出現了,如果連她也不能嚇退……咱們只能認命,只能認命。」

徐礎百般勸說,以為時機未至,請尹甫耐心地多等一陣。

這天下午,尹甫派人請徐礎過去,神情顯得十分興奮,手裡舉著一封信,「冀州軍打算投降!」

「冀州軍?」

「不是咱們這邊,是對面的冀州軍,賀榮人脅迫冀、並、秦三州出兵協助,晉王帶兵逃回并州,秦州年荒民少,因此數冀州兵最多。信中說,冀州兵在軍中與仆隸無異,將士皆心生不滿,想要逃亡,一直未得機會,因此寧願向我投降。」

徐礎也很高興,但是仍存謹慎,「信是哪位將軍寫來的?」

尹甫臉上興奮稍減,「沒有署名,送信者是名兵卒,說不出什麼,我推測應該是楊彤彩楊將軍。」

左武侯將軍楊彤彩是天成朝廷重要的將領,通常由他統領冀州將士。

「我能看看嗎?」

「當然。」尹甫將信遞來。

徐礎接信看了一遍,還給尹甫,「今晚對方會派人過來商談。」

尹甫點頭,「我在營外東南方數里處燃火為號,楊將軍的人看到之後就會進營——肯定是楊將軍,他擔心書信泄漏,所以不敢書具真名。」

徐礎想了一會,笑道:「想必如此,若是能得楊將軍陣前倒戈,我軍必勝。」

見徐礎也已相信,尹甫大喜,「我也是這樣想的,冀州軍倒戈,賀榮人怎能不亂?今晚徐先生與我一同見楊將軍使者吧。」

徐礎搖搖頭,「此事機密,我非冀州人,對方使者若見我面,或生疑心,我還是不露面為好。」

尹甫深以為然,笑道:「枉我讀書多年,自以為見多識廣,臨事仍然沉不住氣。如今是楊彤彩要投降,應該是他著急,而不是我,他若不急,則背後必定有詐。」

徐礎笑著點頭,告辭離去。

諸軍如今都聚集在同一座營地里,靠近前線,一支隊伍剛剛從戰場上返回,將士們全都疲憊不堪,一進營地就有人扔下兵器,坐地休息,只有開飯的訊號才能將他們喚起來。

楊猛軍騎馬從徐礎面前經過,向他點下頭,沒說什麼,直奔中軍帳而去。

戰事開始以來,楊猛軍最為辛苦,晚上調兵遣將,白天親自督戰,幾乎不得休息。

又有一人騎馬過來,停在徐礎面前,笑道:「怎樣?」

「你能騎馬了?」徐礎有些吃驚。

張釋清策馬跑出幾十步,又調頭回來,顯示自己已無大礙,「其實昨天就能騎了,但是他們今天才給我馬匹。」

「恭喜。」

張釋清大笑著騎馬離開。

天剛擦黑,徐礎來找張釋清,她正與一群女兵吃飯,突然扭捏起來,被眾人推著才起身走過來,小聲道:「我現在沒事啦,你不用……這個時候來陪我。」

徐礎笑道:「其實我是來請你幫忙。」

「請我幫忙……你又想出什麼妙計?」張釋清兩眼閃光。

「我的妙計總是離不開虛張聲勢。」徐礎將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

張釋清連連點頭,「明白了,交給我就好。」說罷走開,幾步之後停下,轉身向仍站在原處的徐礎欣喜而笑,似乎有話要說,最終卻是一言未發,顯然很高興領受任務。

徐礎拐個彎去見楊猛軍。

楊猛軍一邊吃飯一邊分派兵力,見到徐礎,邀請他一同進餐。

「我吃過了。」徐礎坐到對面,兩人已經很熟,可以不拘禮節。

楊猛軍也不客氣,直接道:「明天我將無兵可增,而賀榮人才只派出三四成兵力。」

「尹大人那邊倒有一個好消息。」

「我聽說了,不知是真是假,即便冀州軍真能臨陣倒戈,仗還是要由咱們來打,絲毫不可大意。」

「猛軍將軍所言極是,涼州那邊可有消息?」

「只能說還算幸運,楊猛志與羌王聽說我軍前來與賀榮人決戰,果然心生疑惑,沒敢走出涼州地界,留在遠處觀望。」

「涼州與賀榮人必有聯絡。」

「涼州那邊還有我的人,楊猛志確實一直與賀榮人保持聯絡,但是賀榮人在荊州大敗之後,他也生出異心,與羌王商議之後,決定按兵不動,要等這邊的戰況明了之後,再來參戰。總之咱們若是戰敗,無路可逃。」

「不需要逃,明日即是決戰。」

楊猛軍放下碗筷,「徐先生接到金聖女回信了?」

「嗯。」

「涼州既然與賀榮人一直聯絡——這一招能騙過他們嗎?」楊猛志雖然贊同徐礎的計策,最後關頭卻生出一絲疑慮。

「賀榮人在戰場上表現如何?」

楊猛軍沉思良久,「確實不如傳言中勇猛無畏,賀榮人作戰,總是要與敵軍保持一箭之地的距離,但是這幾天他們拉開的距離越來越遠,射來的箭不少,卻很少會落在我軍頭上,算是他們膽怯的一個跡象吧。」

「明天無論如何要追上賀榮人,不能再讓他們拉開距離。」

「我軍馬匹已經不足兩千……我會儘力,徐先生放心。」

徐礎告辭,回到自己帳篷里等候消息。

三更過後,最先請他的人是尹甫。

尹甫剛剛送走對面冀州軍的使者,「有些蹊蹺。」

「怎麼?」

「來者是名軍士,不肯透露姓名,自稱是冀州諸將官共同派來的使者,楊彤彩並不知情,他也不敢反叛賀榮人。」

「他們願意明天臨陣倒戈嗎?」

「願意倒是願意,可是……」

「嗯?」

尹甫臉上露出一絲困惑,「這會不會是疑兵之計?冀州軍假裝倒戈,令我軍放鬆警惕……」

「如果是疑兵,使者應當自稱是楊彤彩派來,他不肯透露姓名,又說是諸將派來,反而可笑。」

「徐先生說可信,我放心多了,想來咱們也沒有別的選擇。」尹甫突然一笑,「有件趣事,使者在營外火堆附近,撞見一隊女兵,她們自稱看見火光,找錯了營地——這是徐先生安排的吧?」

「使者怎麼想?」

「他沒有明說,但是顯然以為那是金聖女的部下。」

徐礎笑道:「那就是有些用處。」

「希望如此。」尹甫不願再露出心中的惴惴不安,拱手笑道:「明日你我二人並肩做戰,范先生泉下有知,應該會欣慰吧,至少他的弟子不全是坐而論道,還有幾人敢做些實事。」

徐礎拱手還禮,「哪怕是為范先生,也當奮力而戰。」

「奮力而戰。」

徐礎回到住處不久,張釋清來了,一進帳就笑道:「大功告成——這算大功嗎?」

「算。」

「其實我明白你的用意。」

「哦?」

「金聖女根本不會帶兵回來,猛軍將軍也沒辦法奪回涼州,她也只能『虛張聲勢』,希望藉此嚇退賀榮人。」

「沒有太多人看穿吧?」

張釋清搖搖頭,「那倒沒有,我覺得許多人是寧願相信。」

徐礎微笑道:「能嚇賀榮人一下也是好的,咱們總不能束手待斃。」

「那是當然,既然要打這一仗,就得盡咱們所能。兵不厭詐,虛張聲勢也好,確有其事也罷,都是一種打法。」

「就是這個道理。」

「明天是要真打嗎?」

「真打。」

「你也要上戰場?」

「是,只要會用兵器的人,都上戰場。」

「我們這些女兵也不會只是舉旗吶喊,可以參戰了?」

「不得不如此。」

「我願意。」張釋清重重地嗯了一,「我去休息了,養精蓄銳。」

「呃……」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不要死在戰場上。」

「哈哈,至少不會死在你前頭。」張釋清笑著離去。

徐礎以為自己會失眠,結果坐了一會竟不知不覺倒頭睡下,直到被唐為天喚醒。

外面天色仍暗,唐為天已經穿戴好全副盔甲,「公子,開飯了。」

「嗯。」徐礎急忙起來,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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