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真龍 第四百七十二章 監視

馬維對守衛襄陽沒有太大興趣,不願為此分散梁軍兵力,指定幾名將領,只撥兵一萬人,剩下的一萬人則由冀州諸郡縣徵調,刻期在東都匯合。

梁軍趕到東都時,冀州的一萬兵卒只有不到兩千人,至少要等半個月,才能湊齊,徐礎希望先去襄陽,將領們卻堅守梁王的命令:必須等所有冀州兵全部趕來之後,才能去往襄陽。

徐礎沒有辦法,只好暫留東都,每日打聽襄陽的消息。

東都守將潘楷曾經因為私下與徐礎說過幾句話,遭到梁王的「懲罰」,這回完全不露面,多派兵卒來大將軍府服侍客人,若有軍報,也會立刻送一份副本過來。

襄陽的形勢極其混亂,唯一確定的消息是城池尚未失守,賀榮大軍也沒有趕來支援,單于似乎打定主意先要攻佔整個漢州之後,再來解決這邊的問題。

徐礎在東都一住就是十天,路上已有積雪,路行不便,冀州兵來得更慢,剛剛超過五千人,照這樣下去,怕是要再等半個月,甚至更久,才能湊齊兵員。

徐礎想自己先去襄陽,同樣得不到允許,老宦高聖澤也住在大將軍府,美其名曰服侍徐先生,其實是個極稱職的看守,幾乎寸步不離。

徐礎接連給馬維寫去三封信,力陳儘快發兵的重要,馬維只回了一封,告訴他耐心等待,該發兵的時候自會發兵,還督促他早些與寧王、樓磯聯絡。

事實上,徐礎給寧王寫了一封信,派人送去,迄今尚未得到迴音。

倒是陳病才回了一封信,他已聽說梁王派兵的消息,因此措辭十分謙遜,希望徐礎儘快到來。

在東都的第十二天,終於有一部分兵卒奉梁王的命令出發,監護糧草上路,剩下的人還要再等幾天。

徐礎也只能繼續等待。

這天下午,天空陰雲密布,似乎又要下雪,徐礎站在庭院里,抬頭望天,不肯回屋裡休息,昌言之只好將披風送來,給他披上——馬維的確贈送數件衣物,但是哪一件也不如這件披風保暖。

高聖澤坐在屋內烤火,讓兩名小宦輪流出來監視。

徐礎心裡反覆思考一件事:這個冬天究竟對哪一方更有利。

「礎弟這是等著欣賞雪景嗎?」

冷不丁聽到「礎弟」這個稱呼,徐礎差點以為是馬維來了,猛然想起梁王早已不這樣叫他,轉身笑道:「郭兄什麼時候來東都的?」

「沒多久……」

郭時風大步走近,高聖澤從房間里跑出來,驚訝地說:「你怎麼進來的?門口守衛跑哪去了?」

郭時風笑道:「潘將軍派人送我過來,所以守衛沒有阻攔。抱歉,我本應先送上名貼,但我很快就要離開,想在走之前拜見礎弟,所以有失禮數。」

徐礎並不在意,「郭兄要去冀州見梁王?」

「我看梁王心意已決,且又天寒地凍,就不去冀州啦,聽說梁王已經率兵進入并州,是真的嗎?」

徐礎尚未開口,高聖澤提醒道:「關於梁王去向,徐先生最好什麼都不要說。」

「我對梁王去向一無所知,能說出什麼?」徐礎請郭時風進屋。

昌言之燒好了炭,屋裡十分溫暖,徐礎與郭時風分別脫去披風與厚袍,坐下交談,高聖澤自己跟進來,掇條凳子坐在門口。

「我前些日子曾給寧王寫過一封信。」徐礎道。

「嗯,寧王接到了,寧王說他不擅長寫字,怕信上說不明白,所以讓我過來口頭回覆。」

「郭兄為這件事特意跑一趟?」

「哈哈,那倒不至於,我看看東都還有沒有餘力進攻淮州,說實話,比較失望。先不說過個,礎弟邀請寧王派兵助守襄陽,寧王說,他知道襄陽一戰的重要,但是分身乏術,何況與襄陽之間隔著一個奚家,背後還有盛家搗亂,待他剷除兩敵之後,肯定會親自去往襄陽,與賀榮人一較勝負。」

徐礎笑了笑,知道這只是託辭,盛、奚兩家的勢力都不小,寧王即便運氣奇佳,也要一兩年才能打敗這兩個強敵。

「盛家渡江了?」徐礎問道。

「盛家沿江囤兵,尚未渡江,估計快了。寧王與我猜測,盛家大概是要與奚家聯手進攻,一方直攻石頭城,一方拖住寧軍,令我軍首尾不得相顧,但是雙方正在商談中,所以遲遲沒有行動。」

「想必如此。寧王打算如何應對?」

「還能怎樣?寧軍已經攻入荊州,不奪下江陵城、擊潰奚家軍,絕不退兵。」郭時風突然笑了起來。

「郭兄想必是信心十足,所以才能笑出聲來。」

「我笑的是寧王與梁王不謀而合,都將妻兒留在後方城中,但是絕不會為妻兒而回防。」

門口的高聖澤咳了一聲,提醒兩人不可評議梁王。

徐礎道:「寧王留下哪個妻子?」

「寧王只有一位妻子,姓欒。」

「姓牛的那一位呢?」

「欒氏為妃,牛氏為嬪,都在石頭城,一同照顧寧王的幾個孩子。」

徐礎點頭,「寧王想必是覺得石頭城必然能夠守住。」

「盛家滿門忠孝,卻無大將,又不願另請高明,兵卒雖多,不足為懼,寧王不擔心石頭城,倒是東都……」

高聖澤忍不住道:「兩位閑聊就是,如何守衛東都,梁王自有安排,不勞兩位操心。」

郭時風連連點頭,「高總管說得對。礎弟什麼時候去襄陽?」

「還要再等兩三天吧,一切由梁王定奪。」

「礎弟到了襄陽,派人給我送個信兒,寧王與我都希望能與礎弟時時保持聯絡。」

「當然,只是道路不暢,又不掌握寧王行蹤,書信可能到得晚些。」

「陳病才部下有一位幕僚,名叫郁柳,是我故交,這次隨軍北上,又與我取得聯繫,陳病才亦對寧王推崇有加,時時通信,礎弟托他帶信,必能及時送到寧王手中。」

「郭兄相識滿天下,這時都能用上。」

「謀士嘛,有時候出謀劃策尚在其次,識人、薦人更加重要。」

「尤其是主上自己就能出謀劃策的時候。」

「哈哈,礎弟一語中的。唉,如今謀士也不好當,不多幾樣本事,難以立足。」

兩人閑聊,縱論天下形勢,只是不提梁王,高聖澤一開始還聽,慢慢地有些懈怠,坐在那裡打盹。

眼看天色將晚,徐礎留客吃飯,郭時風執意告辭,「不了,見過礎弟,我此行的任務算是結束,天黑之前就得出城,連夜回去向寧王復命。下次見面,一定要與礎弟大醉一場。」

徐礎送客到大門口,趁高聖澤沒跟太近,郭時風小聲道:「寧王求賢若渴,礎弟在意。」說罷大笑著告辭。

空中飄雪,徐礎站在門口目送郭時風上車離去,良久才轉身回到府中。

昌言之正在屋子裡收拾茶具,「這位郭先生倒是挺講交情,沒什麼重要事情,還特意來探望公子。」

徐礎心中卻有不安,想了一會,道:「請高總管過來?」

「嗯?公子還沒看夠他嗎?」昌言之出門找人。

高聖澤就住在隔壁,卻等了好一會才過來,進屋道:「徐先生找我有事?」

「嗯,要事。」

「如果又是出兵襄陽的事情,還是不要對我說了,梁王早有安排,誰敢不從命?我也沒有辦法。」

「不是出兵的事情。我在想,梁王命高總管監視我,一直以來也派別人監視潘將軍吧?」

高聖澤臉色一沉,「梁王看重故人之交,派我服侍徐先生,怎麼說是『監視』?梁王待潘將軍如至親,將妻兒都交給他保護,更是沒有『監視』之說。」

「高總管是在『服侍』我?」

「梁王是這麼要求我的。」

「那我能命令高總管做事嗎?」

高聖澤臉色更加陰沉,「想要什麼東西,徐先生儘管開口。」

「請高總管去打聽下,潘將軍最近可有異常之處。」

「徐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梁王待你甚厚,你卻要設計挑撥離間嗎?郭時風是不是向你暗示了什麼?我就知道他不會平白無故前來拜見。」

「高總管這句話說對了,郭時風之來,絕不會平白無故,而且他趕來東都,卻不去拜見梁王,仔細推算,真正的目的必是要勸說潘將軍背叛梁王。」

高聖澤一愣,「我提醒徐先生,你現在說的話,我都會原封不動記下來,日後通報給梁王。」

「派人去打聽一下,我若是猜錯,於你無損,若是猜對,你卻能立一大功,令梁王對你刮目相看,從此倚重有加。」

高聖澤哼了一聲,「萬一被潘將軍得知,我可得罪不起。」

高聖潔轉身離去,屋外很快傳來小宦奔跑的腳步聲,他還是派人打聽去了。

昌言之小聲笑道:「公子猜得肯定沒錯,梁王在潘楷身邊也留下了『服侍』之人。」

「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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