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真龍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不變

襄陽前往洛陽,差不多是一路北上,距離不算遙遠,中間卻是阻礙重重,幾乎是是一城一主,一些小城已遭廢棄,斷壁殘垣間野獸潛行,生人遠離,寧可在城外露宿,也不肯進城過夜。

徐礎正遭到賀榮人通緝,因此變換姓名,憑著奚、陳兩家的書信以及不斷的賄賂,倒也沒遇到太大危險。

趕到東都時,正值深秋,風中攜帶寒意,天空陰雲密布,像是隨時會下場雪,遠遠望去,東都城牆完好,路上偶爾也有行人,卻怎麼都透出一股說不出來的凄涼。

遇見梁軍士兵之後,徐礎報出真實姓名,消息早已上傳,他在一隊士兵的護送下順利進城,在驛館稍事休息,很快獲召入宮。

見面地點仍是大殿,老宦高聖澤出來迎接,笑道:「聽說徐公子到來,梁王高興極了,一大早就不停詢問。」

「我也急著要見梁王。」

高聖澤卻沒有立刻帶路,而是道:「真巧,郭先生也在這裡。」

「郭時風?」

「嗯,他來有一陣了,為寧王傳話。」

「哦。」

高聖澤還是不肯帶路,「郭先生每次見到梁王,必執臣子之禮,梁王喜歡,我們這些人也都說他明事理、懂規矩。」

「放心,規矩我懂。」徐礎笑道。

高聖澤這才轉身引徐礎入殿,「殿里擺了不少大梁寶物,徐公子要小心些,每一件都是梁王的心肝寶貝。」

殿里雜物太多,又要防火,因此顯得更加陰暗,徐礎走出幾步才適應光線,隱約看到寶座上的故友。

高聖澤止步,輕輕咳了一聲,示意徐礎跪下磕頭。

徐礎拱手笑道:「梁王別來無恙。」

高聖澤又咳一聲,寶座上的馬維道:「別再咳了,他是不會跪的。」

高聖澤尷尬地笑了兩聲,退到一邊。

「走近些。」馬維道。

徐礎來到階前,再次拱手,「梁王不嫌冷嗎?」

「我不嫌冷,只怕寶座太熱。」

「的確很熱,我正為此而來。」

「嗯?」馬維臉上立刻顯出幾分警惕。

徐礎取出兩封信,雙手捧上,高聖澤立刻過來,接信之後側身邁上兩級台階,遞送給梁王。

馬維打開信,很快看完,將兩封信放在身邊,高聖澤隨即退下。

「信不是寫給我的。」馬維冷淡地說。

「荊州希望請兩王前去坐鎮。」

「湘東王和濟北王在東都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去荊州?奚家當初棄天成朝廷而不顧,陳病才散州小吏,自稱牧守,擅集重兵,皆非忠臣,我怎麼能將兩王送入虎口?徐公子用你的伶牙俐齒向我解釋清楚。」

「我來東都,為見梁王,隨便替奚、陳兩家傳信,沒什麼需要解釋的。」

「嘿,徐公子覺得時機不對。的確如此,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送兩王前往荊州,一個也不行。」

「我看東都內外將士往來,似乎是要發兵?」

「已經發兵,與徐公子當初的計畫一樣。」

「發兵淮州?」

「嗯,先攻汝南,拿下之後等寧王發兵,兩面夾擊。」

徐礎有些意外,笑道:「這是寧王的主意?」

「我說了,這是你的主意,徐公子不記得了?」

「記得,但是中間變化太多……據說郭先生也在城中?」

「他說要代表寧王犒勞梁軍將士,可能明天回來——其實他是要確認我真的發兵淮州,好給寧王一個準信兒。郭時風難得死心塌地效忠一人,他選擇寧抱關。」

「正因為如此……」

馬維擺手,阻止徐礎再說下去,「好不容易回來,多住幾天吧,大將軍府完整無缺,如今全歸你一人。」

「多謝,我想我的確要多住些天。」

「嗯。」馬維露出逐客之意,高聖澤立刻過來,小聲道:「徐公子請。」

徐礎只得告退,拱手道:「天下大勢風雲變幻,今非昔比……」

「東都雖然衰落,卻非荒僻之地,四方消息皆彙集於此,請徐公子放心,大勢盡在我眼中。」

徐礎只得離開,到了殿外,高聖澤微笑道:「交情不能忘,規矩卻不能不隨時變通,徐公子太固執些。」

「執臣子之禮,就要說臣子之話,我之所言,恰恰不在此中。抱歉。」

「不用抱歉,徐公子安心休息去吧,我會派人將徐公子送到大將軍府。」

高聖澤回到大殿里,馬維問道:「他在外面說什麼了?」

「說是感謝梁王保存大將軍府。」高聖澤不願轉達徐礎的原話。

「郭時風陰謀雖多,終究有跡可尋,徐礎之計,往往無可捉摸,他來東都,必有大事。」

「梁王乾綱獨斷,已將一切安排得妥妥噹噹,徐礎、郭時風之輩,身在山腳,如何仰望山峰之高?」

馬維搖搖頭,表示沒心情聽奉承話,沉默良久,開口道:「多派些人看守湘東王與濟北王,看來真有人覬覦他們。」

「是。」高聖澤應命,沒有立刻退下,「徐礎呢?」

「不用管他,我倒要看看,他能折騰出什麼動靜來。」

徐礎沒有「折騰」,老老實實地從驛館搬進大將軍府。

大將軍的確完整,但是舊人都沒了,東西也幾乎被搬空,只剩幾間屋子還能住人,一到夜裡,屋外寒風呼嘯,四周闃無人聲,越發顯得空曠。

昌言之將被褥搬來,鋪在幾張凳子上,寧願與徐礎住在同一間屋子裡,翻來覆去睡不著,明知不該問,還是忍不住問道:「這裡……鬧過鬼嗎?」

「沒有。」徐礎躺在床上,同樣睡不著,「不過蘭夫人等人死後,就不好說了。」

昌言之心裡一緊,蘭夫人是被吳人所殺,而他正是吳人,雖然當時沒參與此事,還是有些害怕,喃喃道:「蘭夫人,我與你素不相識,我叫昌言之,來自江東,但是與孟僧倫孟將軍不是一夥,冤有頭債有主,你們兩位在地下互相尋仇,別牽連活人……」

徐礎笑道:「你怕鬼?」

「公子不怕?」

「鬼若真那麼可怕,天下當被鬼族佔據,閻王稱帝,判官做相,活人為奴為婢,如今群雄並起,我沒見到鬼王出來爭雄,所以即使有鬼,也是弱鬼、膽小鬼。」

「話不是這麼說,鬼王不出,乃是因為天上神靈壓制,並非實力不濟。」

「同樣,我沒見到神靈出世爭雄,所以我也不怕神。」

「神靈出世,自會改變形態,天下群雄,沒準都是神仙轉世,就連公子也是,但你們自己不知道。」

「哈哈,鬼神之事,信則有,不信則無,咱們誰也說不服誰。」

「還是心存敬畏吧,世上若無鬼神,信之無害,若有呢,信與不信差別可就大啦。」

「嗯,你說得有道理。」

徐礎居然被自己說動,昌言之既意外,又有些得意,心中懼意漸去,困意來襲,慢慢入睡。

徐礎依然睡不著,他懷疑馬維對待兩王的態度,與昌言之看待鬼神一樣,抱著「萬一有用」的想法,死死握在手裡,不肯放棄。

次日一早,兩名士兵送來做好的食物,徐礎吃過之後,在府里信步遊逛,許多地方都是第一次進去,可是一旦無人,處處顯得破舊、陰暗,很快他就意興闌珊,轉去尚存記憶的地方,結果發現自己連小時候住過的房間都認不出來。

大將軍完好無損,但是一切都變了樣,整座東都亦是如此。

府邸無人看守,徐礎來到後巷,去自己真正的家。

小宅門戶敞開,裡面已經住人,左鄰右舍都是如此,卻沒有一個是樓家舊人。

一名老婦挎籃出來,抬頭看見門外的陌生人,不由得一愣,「你找誰?」

「我……你不是這裡的原主。」

「哪來的原主?有也死光啦。我家一老一少兩人當兵,梁王分給我家這間宅子,你想找原主,問梁王去。」老婦也不出去了,將院門關閉上閂。

徐礎回到大府,見到郭時風正與昌言之閑聊。

「郭兄什麼時候回城的?」徐礎笑道。

「剛剛,見過梁王之後,立刻來見礎弟。」一切都變,郭時風不變,依然和藹可親,依然不可信任。

昌言之出去準備茶水,郭時風道:「礎弟來請兩王前往荊州?」

「嗯,可梁王不願放行。」

「聽說荊州軍正與并州軍在襄陽對峙,雙方交戰數次,互有勝負。并州軍名義上歸屬漁陽朝廷,荊州請兩王過去,是要另立朝廷?」

「我不知道,但是荊州人邀請兩王,至少是要與漁陽朝廷以及賀榮單于對抗。」

「礎弟四處奔走,想必就是為了號召群雄共同對抗賀榮大軍吧?」

「正是,郭兄明白我的心意。」

「既然如此,不用那麼麻煩,寧王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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