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真龍 第四百三十九章 送行

昌言之正在喝酒,看到公子進來,露出一絲驚訝,嘴裡嚼著東西,含含糊糊地說:「我以為公子要過幾天才能回來。」

「你倒是一點也不擔心我的心危。」徐礎笑道,坐到對面,給自己斟酒,他與昌言之已不是普通的主僕,更像是一對好友,雖然性格、追求皆不相同,不知不覺間卻越走越近。

「反正公子肯定能轉危為安,而且我也幫不上忙,不如趁著還有機會,多喝幾杯。」

「有人的想法與你一樣。」徐礎喝了一口,在嘴裡還是熟悉的味道,到了肚子里卻不太舒服,只好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專心吃菜。

「很多人的想法與我一樣。」昌言之有些得意,「天下大亂,有人趁火打劫,有人總想做點大事,有人到處找地方躲避,有人乾脆得過且過,我就是這種人。陪公子一路走來,我與各色人等聊天,發現有同樣想法者大有人在。想想也是,趁火打劫沒膽量,做點大事沒本領,且又深知天下無處可躲,那就只剩下一條路了。」

「你竟然說得我無從辯駁。」

「哈哈,應該是酒的功勞。」昌言之看看杯中的酒,「公子說的『有人』是指蜀王?」

徐礎點頭。

「益州人大都存著得過且過的念頭,就在這座驛館裡,幾乎每個人都這樣。倒也不怪他們,益州遠離是非,諸城之間的小糾紛,只是讓他們更珍惜眼前的生活,蜀王入鄉隨俗而已,倒是鐵鳶與眾不同,想必是因為離開益州的緣故。」

「想必是。」

「接下來去哪?」

「荊州。」

「我提前打聲招呼,如果我中途突然走掉,公子不用找我,也不用擔心我,更不要埋怨我。」

「我不埋怨。你覺得我去荊州乃是送死?」

「我就不信奚家不肯為奚儻報仇,無論公子怎麼解釋,奚儻之死,你總是脫不開干係。」

「唐為天因我而殺奚儻,我的確要負責任。」

「公子已有妙計?」

「暫時還沒有,但是我想荊州乃是兵家必爭之地,不會只有奚家獨尊,必有群雄崛起,或許是我的機會。」

「我都快鬧不清了,公子到底是在止亂,還是在挑亂。」

「有些時候,這就是一會事,大亂之後才有大治。」

昌言之看一眼酒杯,「這酒還是不夠好,或者是我喝得不夠多,我又跟不上公子的話了。」

徐礎大笑,與昌言之邊吃邊聊。

次日一早,鐵鳶的弟弟鐵鷙過來送行,「我送徐公子一程,蜀王托我奉上幾件禮物,我也陪送些薄禮。」

「鐵將軍太客氣。」

「徐公子不肯留下,真是遺憾。」

「我有重託在身,不敢逗留。」

「希望徐公子能夠成功,實在不行,我就是孤身一人,也要去漢州幫助我哥哥。」

徐礎笑了笑,沒說什麼,心裡其實很清楚,鐵鷙一心想救兄長,最後肯定會被甘招利用,前往漢州不是援助,而是帶鐵鳶以及將士返回益州。

馬匹、行李都已備好,蜀王的禮物是金銀、衣物以及通關憑文,鐵鷙的「薄禮」則是一大箱珠定,價值不菲,遠比蜀王來得貴重。

徐礎一開始不知道,出城十餘里,在驛亭里告辭時,鐵鷙才讓隨從抬出這箱禮物,並且開箱展示。

徐礎吃了一驚,笑道:「鐵家薄禮如此,我倒想知道厚禮怎樣了。」

鐵鷙屏退隨從,拱手道:「徐公子此去荊州,需要上下打點,我這些東西已然太少,可我家底兒就這些,實在拿不出更多了。」

「鐵將軍看來是真心希望我能從荊州求來援兵。」

「當然,荊州、洛州……哪裡都行,只要徐公子找到十萬援兵,蜀王也願發兵,足以與賀榮軍一戰,救我哥哥脫離險境。」

徐礎對鐵鷙不太熟悉,本不想透露太多,見他心切,決定多說幾句,「蜀王若派你去勸鐵大將軍棄漢返益,你怎麼做?」

「我了解哥哥的脾氣,他絕不會背信棄義,我也不會,蜀王派我去,我就去,留在哥哥身邊,也不回來了。」鐵鷙慨然道。

「蜀王若有危險呢?」

「蜀王能有什麼危險?益州現在很穩定,南邊郡縣紛紛派來使者,只要蜀王不過分壓榨,保持從前的賦役,他們都願向蜀王稱臣,送糧送兵。」

「世事難料,沒有外亂,或許有內亂呢。」

「內亂……雞公車?」

「我沒懷疑任何人,只是設想而已。」

鐵鷙顯出幾分猶豫,半晌才道:「我兄弟二人追隨蜀王已久,蜀王對鐵家恩重如山,初得益都王三女時,雞公車曾勸蜀王一併娶了,封一後二妃,蜀王堅決不允,一定要分與我兄弟二人——蜀王若有危險,沒得說,我與哥哥哪怕失信於天下,也要回來先救蜀王。」

徐礎點頭,「忠義難兩全,先忠而後義,怪不得蜀王待你們親如兄弟。」

「可是只要益州無事,我們還是要守漢州,徐公子在外爭取援兵,我也要繼續勸說蜀王……」

「鐵將軍肯聽我一句話嗎?」

「徐公子一字千金,我來送行,正是想聽教誨。」

「客氣。我勸你不要勸說蜀王。」

「嗯?」

「蜀王不是沒有遠見之人,否則的話,他當初也不會派鐵大將軍入漢攻秦,可時勢不利,蜀王只得堅守益州。時勢不變,蜀王心意不改,多勸無益,反生嫌隙。」

「就這麼一直等著?誰知道時勢何年何月才會變啊?」

「鐵將軍莫急,時勢若一直不變,我勸你還是順應蜀王之心,去勸令兄帶兵返回益州。」

「徐公子……」

「我乃無主之人,會盡我所能改變時勢,鐵將軍既為蜀王之臣,不可妄生事端。」

鐵鷙啞口無言。

徐礎道:「鐵將軍若是真想幫忙,就多說說荊州形勢,好讓我有個準備。」

「哦,險些忘了。」鐵鷙從懷裡小心地取出一封信,遞給徐礎,「這是我老婆……夫人寫的一封信。」

徐礎一愣,沒敢接。

鐵鷙笑道:「徐公子別怕,這封信是寫給奚家二兒媳的,她是益都王王妃的親侄女,與我夫人私交甚好,見信之後,或許能幫上忙。」

「尊夫人這封信才叫『一字千金』,還是鐵將軍想得周到。」

鐵鷙笑道:「我哪裡能想到這些?是夫人與兩個姐姐商量之後,希望能為徐公子做點什麼,但是也提出一個小小的要求。」

「請說。」

鐵鷙笑得有些不自然,「我說之後,徐公子別笑話我,我這個夫人……有點古怪,大概王家的女兒都這樣吧。」

「我見識過,不會笑話。」

「她們姐妹三人讓徐公子無論如何也要娶芳德公主,不能讓她落入別人家。」

徐礎沒笑,可是很疑惑,「我與芳德公主曾經拜過堂,但是誰也不承認,想不到三位郡主如此關心……」

鐵鷙笑道:「她們不是關心,而是忌妒。夫人說了,大家原本都是郡主,一同玩樂,不分上下,現在芳德卻成為公主,哥哥做了皇帝,若是再嫁給單于一類的人物,那還了得?日後見面,連禮節都成問題。所以……」

徐礎忍不住笑了,「我儘力。」

「夫人還說,奚家二子奚仞尤其貪財,徐公子到了江陵城,不必廣散錢財,專門打點奚仞一人就行,他受奚耘寵愛,遠超奚儻之上,若為徐公子美言幾句,勝過他人的千言萬語。」

「多謝告知。益州與荊州相鄰,鐵將軍可曾聽說那邊有新興的豪傑,能與奚家抗衡的嗎?」

鐵鷙想了一會,「稱王、稱將軍的是有好幾位,大者佔據一郡,小者不過聚集數千人,連個落腳之處都沒有,若說與奚家抗衡,據我所知,一個也沒有。」

「有一位宋取竹,鐵將軍聽說過嗎?」

鐵鷙搖頭,「夔門關與荊州緊鄰,消息往來頻繁,到了那裡,徐公子可以向守將黎勝國打聽,他也是秦州舊人,去過東都,認得徐公子,且他奪下關口已有些天,應該收集到不少消息。」

「黎將軍,有些印象,個子不高,愛使雙刀?」

「就是他。」

兩人又聊一會,出亭子之後,鐵鷙再送三五里,這才依依惜別。

路上,徐礎向昌言之感慨道:「蜀王能夠稱雄一方,自有過人之處,看他身邊的人就知道。」

「沒能讓公子心甘情願留下,蜀王還是不夠『過人』。」昌言之的判斷標準極簡單。

徐礎先是大笑,隨後嘆息,「或許錯的人是我。」

一名嚮導與一名士兵護關徐礎與昌言之,牽六匹馬,其中兩匹專馱行李,一路向東,盡量走安全的道路,益南郡縣雖說願意向蜀王投誠,但是只肯提供兵、糧,不肯讓出權力,也不接受蜀王委派的官吏,還是有些危險。

一路順利,這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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