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求實 第三百二十一章 勸誘

思過谷里人多為患,而且大多騎馬,老僕不得不將飼養的幾隻雞鴨抱進一間空房裡,以免被踩死。

濟北王世子將今天的比試看得極重,邀請諸多親朋好友前來觀看,正式開賽之前,派出數人陸續上場展示技藝,每擊一球都能引來歡呼。

張釋清不肯喝彩,向身邊的昌言之等人道:「都是花架子,不懂的人才覺得好,真到比試的時候,雙方你爭我奪,哪有機會用上?」

昌言之等人深以為然,點頭表示贊同,但是看到好球,還是高聲喝彩。

范閉墓前,於瞻剛剛起床不久,正有板有眼地練習禮儀,可是嘈雜聲聲入耳,他根本沒辦法靜下心來,心中既煩躁又惱怒,卻不敢興師問罪,對方是濟北王世子,昨天派人給他建了一座木屋,他無以為報,只能對如此荒唐的舉動稍加忍耐。

於瞻回到屋中,喝著徐礎派人送來的茶水,心裡並無感激之情。

師弟嚴微進來時,於瞻正琢磨著今天如何度過。

「於師兄心堅若此,外面那麼熱鬧,就不肯出去看一眼嗎?」

自從進谷之後,於瞻對從前的師兄弟都有些瞧不起,見到嚴微也不起身,冷冷地輕哼一聲,順手拿起一本書,頭不抬、眼不動地說:「來的都是皇親國戚,我去湊什麼熱鬧?嚴師弟是怎麼混進來的?」

「呵呵,於師兄說笑,我可不是混進來的,乃是跟隨世子而來。」

於瞻轉來目光,「你什麼時候給世子做事了?」

「有段日子了,先師過世不久,我就受邀在濟北王府忝任書佐。」

王府書佐無品,是個極不起眼的閑職,嚴微因此極少提起。

於瞻聽在耳中卻仍有幾分嫉妒,尤其是「受邀」兩字,令他深感不公,淡淡地說:「恭喜,嚴師弟應該早些公布,大家也好設宴慶祝,現在不行,我正在守廬,不碰酒肉。」

嚴微笑道:「家父非要我接受此職,我是不得已而為之,如能自選,我更願意來此陪同於師兄。」

「嗯,能來的人從不開口,不能來的人總有借口。」

嚴微上前,深揖一躬,「於師弟為范門爭光,我等敬仰,來與不來,心中皆有愧疚。」

於瞻反而不好意思起來,語氣變得溫和,「我明白,大家都有拖累,不像我,無父無母、無妻無子,與親戚也不走動,止此一身,什麼都不怕。」

「生此一身者大有人在,能捨生取義者,仍是寥寥無幾。於師兄義舉,非只是為我范門爭光,也為天下讀書人立標,請於師兄再受我一拜。」

於瞻更加不好意思,急忙起身相扶,「嚴師弟說的過了。」

「絲毫不過,於師兄請看。」嚴微從懷中取出一副摺子遞過來。

於瞻接在手中,展開觀看,只見上面寫滿人名,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這是什麼意思?」

「上面全是鄴城讀書人的簽名,不為別的,只因敬仰於師兄義舉,人不能親來,簽名以示支持,托我送給於師兄,略表寸心。」

於瞻大悅,正色道:「請嚴師弟代我向諸同道致謝。」

兩人又聊一會,嚴微道:「於師兄入谷守廬,名震冀州,這就算大功告成了吧?」

於瞻拍案道:「守廬只為盡孝,談何大功告成?驅逐徐礎,奪回思過谷,才能稍遂我願。」

「然則於師兄今後有何打算?」

於瞻沉默,半晌才道:「論膽氣,我自認還有幾分,論智謀,我就自愧不如了。徐礎偏偏是個厚臉皮,見我進谷守廬,他不攆人,卻也不走,僵在這裡,我……我暫時還沒想出辦法。」

「上次一塊喝酒時,於師兄有句話說得對:徐礎能賴在思過谷,靠的不是學識與智謀,而是上頭的庇護。」

於瞻無奈地嘆息,「不必多說,咱們心知肚明就好,外面人多,若被聽去,是個麻煩,我倒無妨,嚴師弟既在王府內謀職,應當小心。」

「我在王府,聽說一些傳聞,不知真假,對徐礎頗為不利。」

「怎麼說?」於瞻立刻來了興緻。

「據說,濟北王有意將芳德郡主許給賀榮部的左神衛王。」

於瞻一愣,「芳德郡主不是早就與徐礎成親了嗎?」

「那是在東都的事情,兩人只拜堂,卻未同床,此後徐礎刺駕、造反,這樁婚事雖未解除,但已是名存實亡,王府仍當芳德郡主是未嫁之女。」

「嗯,我看到了,芳德郡主仍是未嫁的裝扮。既然名存實亡,郡主為何來此居住?就不在意外人的說法嗎?」於瞻憤慨道。

嚴微笑道:「世事往往如此,最該守禮的人家,偏偏將禮儀視為玩物,若沒有咱們這些讀書人,世間不知要亂成什麼樣子。」

於瞻感慨萬分,「仔細想來,徐礎真是讀書人的大敵,此人改姓、刺駕、謀反、與父兄為敵、坐視生父被殺、奪占思過谷、以妖言惑眾……件件違背禮儀,樁樁大逆不道,真想不明白,他這樣的人,竟會受到庇護。唉,鄴城執政若是男子,絕不會允許有這種事情發生。」

「快了,徐礎受的庇護就要到頭了。」

「此話怎講?」

「濟北王欲將芳德郡主嫁與賀榮部,事若能成,徐礎名聲受污,但此人皮堅肉厚,不在意名聲。於師兄或許不知,芳德郡主乃是私自逃進思過谷,徐礎狂妄,竟然就收下了,惹來諸多不滿。」

於瞻瞪眼,越發覺得皇室實在是無法無天,「既然如此,濟北王為何不嚴懲徐礎?」

「濟北王早有此心,只是礙於湘東王那邊,不好動手。」

「事情鬧到這種地步,鄴城執政還要護著徐礎?」於瞻盡量不提「歡顏郡主」四個字,一是怕惹麻煩,二是表示不屑。

「寇師兄在湘東王府擔任幕僚,頗受器重,我從他那裡得知,湘東王府其實對徐礎也已失去耐心,但是不好驟然改變態度,只好指望徐礎自受其咎。」

「湘東王府向來雷厲風行,何以在這件小事上猶豫不決?她只需做個暗示,自然有人懲罰徐礎。」

「徐礎曾放過湘東王,退位之後投奔而來,以辯術奪占思過谷,與芳德郡主仍有夫妻之名,凡此種種,令湘東王府很是為難,所謂的啞巴吃蓮有苦說不出,就是這個意思。」

「湘東王府就這麼一直忍下去?」

「湘東王府需要一個『名正言順』。」

「嗯?」

嚴微起身,拱手道:「徐礎強奪思過谷、自稱先師嫡傳,凡我范門弟子,皆與他勢不兩立,報仇雪恥,名正言順。眾師兄弟當中,唯於師兄有猛將之風,一馬當先,已入敵人城門之中,可有再闖一步之意?」

於瞻眉毛一揚,隱約明白了嚴微的來意。

嚴微再不多說,從懷中取出一柄匕首,輕輕塞到書下,「摺子上的人名,皆為於師兄後盾。」

「嘿,都想做後盾,沒人當先鋒。」

嚴微笑道:「於師兄縱馬一躍,敵我盡皆膽寒,便是自己人,也不敢超越半步。告辭,它日再見,就是我與鄴城書生為於師兄正名之時。」

嚴微離去,外面的喧鬧聲仍一陣陣傳來,於瞻站立良久,撥開書籍,露出下面的匕首,很快又用書蓋上,多拿幾本,蓋得嚴嚴實實,喃喃道:「徐礎當時也只是一名書生……」

於瞻雖然性烈,卻也不是被人一說就動的人,心中七上八下,更加沒辦法讀書,於是走出木屋,繞開馬球場與人群,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庭院後面。

范閉生時所建的房屋都在,周圍又新建若干,全無規劃,橫七豎八地立在谷中,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比舊屋都要高一截。

於瞻越看越怒,悄悄來到書房,想要再看一眼先師的住處,至少裡面的舊席子沒有撤掉,還是從前的樣子。

出乎他的意料,谷里還有人對馬球不感興趣,留在書房裡交談。

於瞻略一尋思,閃身站在窗邊,過濾遠處的喧囂,傾聽屋內的聲音。

「徐公子從前可不是猶疑不決之人。」一個陌生的聲音笑道。

「喬先生不必多言,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況且我也沒有『猶疑不決』,說得很清楚:此事我不泄露,也不參與,徐某寄居於此,不做忘恩負義之人。」

「『忘恩負義』的事情當然不能做,可若是無恩呢?多說無益,徐公子再等一等,看湘東王府對徐公子是恩多還是怨多。徐公子想必明白,形勢逼人,濟北王父子做不得主,芳德郡主的去留不在他們,而在徐公子。我相信徐公子是嘴嚴之人,等徐公子想通之後,一個口信就能將我傳來。」

那人告辭,屋外的於瞻急忙躲開,探頭窺視,見一名老書生走開,他不認識。

等老書生走遠,於瞻又回到窗邊繼續傾聽,屋內半晌無聲,他於是往裡面望了一眼,只見徐礎正端坐桌前,看一本不知什麼書,門窗未閉,嘈雜不絕,他卻絲毫不受影響,讀得極認真。

於瞻悄悄回到自己屋中,心一陣亂跳,仔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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