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破名 第二百五十七章 回防

徐礎頭痛欲裂,臉上卻還要保持鎮定神情,時不時笑一下,無論如何不能在衛兵面前流露出半點迷茫與不安。

「去將田匠喚來。」徐礎道。

唐為天吃驚地說:「殺死宋將軍的那個人?」

徐礎點頭。

「得將他捆起來,還得再多叫些衛兵……」

「不必麻煩,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田匠既已獲得赦免,不可再以囚犯待之。」

帳中其他衛兵個個顯露不平之色。

東都被抓的壯年男子全被徵發為兵,其中也包括田匠,吳兵大都在前方,留在後面的只有百餘名衛兵,時時留在吳王身邊,對他的決定雖未提出過反對,心裡多少有些不滿。

徐礎向衛兵們道:「欲得其力,先得其心,我赦免其他東都百姓,遠不如赦免田匠更得洛州兵人心。」

衛兵們倒是明白這個道理,誰都沒說什麼。

唐為天很快將田匠叫來。

田匠一身兵卒打扮,卻沒有配備兵器,進帳之後只是拱手,不肯像普通將士那樣對吳王畢恭畢敬。

徐礎看著田匠,突然想不起招喚此人的用意,好一會才道:「費大人下落不明,你聽說過他的去向嗎?」

田匠搖頭,「囚兵一名,怎麼可能比吳王的消息更靈通?」

「有人說費大人大概是去追隨欒太后,費大人守信。」

「當然,費大人言出必行,更難得的是不計成敗,只問是非,世上如他這樣的人鳳毛麟角。」

「『不計成敗,只問是非』,當費大人這麼想的時候,就已意味著他永遠不會成功。」

「吳王倒是成功,靠的就是顛倒是非、陰謀詭計,吳王越成功,周圍的人越倒霉!」

衛兵喝斥,田匠不為所動,堅持說完。

唐為天站在田匠身後,伸手握住棍棒,只待吳王一句命令或是一個眼神。

徐礎卻笑了,心中如此疲憊,甚至沒精力發怒。

「你們退下,我要與田壯士單獨說幾句話。」

「大都督……」唐為天極不放心。

徐礎揮手,與孫雅鹿的一番交談幾乎耗盡了他最後一點心力。

唐為天沒辦法,跟隨衛兵退出帳篷,到了外面,互相看看,都覺得吳王舉止怪異,但是誰也不肯說出口。

帳里只剩兩個人,田匠依然一臉傲氣。

徐礎斜坐在椅子上,看著田匠,突然心生羨慕,「你從來不後悔。」

「我後悔年輕時做過太多蠢事,後悔沒能早一些醒悟,讓母親受過許多苦頭。還後悔沒能幫助費大人守住東都,如果吳王孤身前來談判的那個晚上,我能動手的話,事情或有轉機。」

「『不計成敗,只問是非』,田壯士也做不到,至少你後悔了。」徐礎笑道。

田匠輕嘆一聲,「我不是費大人,我只是普通百姓。」

「你不普通,你所謂的後悔也不是真後悔,因為你現在做事仍與年輕時一樣,勇往直前,善於利用對方的恐懼,從而將自己的三分實力發揮出十分。」

「只是看上去有十分而已。」田匠又嘆一聲,「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就是我的本性吧。吳王看破這一點,所以心無畏懼,敢單獨見我。」

「若論身手,你的三分實力,我也敵不過。」

田匠上前一步,抬起雙臂,猶豫一會雙手才抱在一起,「吳王於我有恩,我一直未報,反而三番五次與吳王作對,吳王不以為意,即便我殺死宋星裁,吳王也將我免我死罪。」

「我這樣做自有緣故。」

「吳王是為了讓洛州人安心,連我這樣的人都能赦免,其他人自然更不會遭到報復。我明白此理,但是依然感謝吳王,換成別人,比如寧王,抓我當天就會問斬,等不到我有用的這一天。」

「寧王……寧抱關與你倒有幾分相似:勇往直前,懂得利用他人的恐懼,心中沒有半點猶豫,想要的東西必須得到,不計後果。」

田匠想了一會,「的確相似,我與他只是想要的東西不同,寧王要的是萬人之上、獨霸天下。」

「田壯士呢?」

「我要的是……我要的還是『名』,十幾、二十歲的時候,我要的是『俠名』,現在我要的是……」田匠不知該怎麼說。

「如費大人那樣的『不計成敗,只問是非』?」

「高山仰止,我得一分,就已滿足。『成敗』二字對我還是有著莫大的吸引。」

「好,既然你有此心,我給你一千兵卒,你帶他們回東都。」

田匠完全愣住了,「吳王……」

「有人對我說——他很可能只是騙我,但我不能不防——他說東都空虛,寧抱關沒準會帶人偷襲。」

「寧王帶兵東去已有時日,他若帶兵返回東都附近,吳王沒有一點察覺嗎?」

「東邊是無上園,園內園外人煙稀少,斥候很少去那邊查看,這是我的失誤。」

「我可以帶兵回去,可我覺得,吳王似乎有些小題大做,這對你沒有好處。」

「會讓我顯得猶豫不決?」

田匠點點頭,「大將軍被殺,洛州兵走投無路才接受吳王的招降,心中頗為勉強。吳王傾全城之軍是對的,至少能讓洛州兵相信吳王沒有布置陷阱……」

「嘿,這就是我的名聲吧?」

「詭計多端、神機妙算,原本就是同一個名聲,看它在誰嘴裡說出來,吳王總不能只有一個,不要另一個。」

「請接著說。」

「吳王本來已經做對了,突然派一千人回東都,又讓一個剛剛獲得赦免的囚徒帶兵,外人必生疑惑。疑惑什麼不重要,單單只是猜疑就會引來數不盡的傳言,這些傳言未必對吳王有利。」

「這些我都考慮到了。」

田匠沉默片刻,「既然如此——我願意領命,不用一千兵卒,只需五百,人太多我帶不了,但這五百人由我自己挑選。」

徐礎略感意外,「田壯士與洛州兵很熟?還是說你要從那八百多囚徒里選人?」

東都八百多人與田匠一同坐牢,一同被赦,至少有些交情。

田匠搖頭,「那些人一個不帶,我只挑投降的洛州兵。名聲多少有點好處,吳王當初還是大將軍之子的時候,就知道我的名字,洛州將士里也有幾個人聽說過『死不休』三個字,我找他們,湊齊五百人應該不難。」

「寧抱關如果真的藏在東都附近,未與淮州人交戰,則他至少有六千人。」徐礎提醒道。

「我這一去,不為擊敗寧王,只為守城,兵多無益,五百足夠。」田匠有自知之名,他不是將軍,帶兵五百已然勉強,越多越亂。

「好。」徐礎親筆寫下命令,加蓋王印。

田匠上前領取,粗看一遍,「我若晚了一步,沒什麼說的,帶走多少兵,帶回多少兵,我若趕到及時,東都又真的遭遇偷襲,我盡全力守城。一切無恙,我每隔半天派一人來給吳王送信,若有意外,可能沒辦法派人出城,吳王見不到信使,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田壯士想得周全。」

田匠轉身離去,再不多說一句。

田匠剛走,唐為天立刻探頭進來,見吳王無事,又縮回去,向其他衛兵道:「大都督要獨處一會,肯定又能想出破敵妙計,每次都這樣。」

衛兵們紛紛點頭。

徐礎的獨處沒享受太久,天色將暗,譚無謂又來了,入帳不拜,扶劍而立,盯著吳王不說話。

徐礎也不說話。

兩人互視多時,譚無謂嘆息道:「我還以為吳王已經想明白,原來更糊塗了,是我看錯人,居然改換主公。唉,今後我還有什麼臉面去見晉王?」

「你在我軍中尚無職位,晉王不會知道……」

「晉王不知,但我心中有愧。」

「晉王若在意這點小事,不配做你的主公,更不配爭奪天下。」

譚無謂想了一會,點點頭,「也對。可是吳王……已經走到這一步了,為何突然生出異心?」

「我不過是派五百人回東都,以防萬一。」

「防誰?」

「寧抱關。」

「有斥候看到寧軍了?」

「沒有,我只是猜測。」

「先不論寧抱關是否真的有意偷襲東都,即便他真回來也不重要,就將東都暫時讓給他好了,擊敗荊州軍以後,奪回東都輕而易舉。」

「寧抱關自知守不住東都,必然大肆殺掠。」

譚無謂以為吳王還有話說,等了一會,困惑地說:「寧抱關殺人越多,吳王奪回東都越容易,為何在意這樣的小事?」

「這不是小事。」

譚無謂跺了幾下腳,「天地不仁,帝王德配天地,也當以『不仁之心』看待蒼生,吳王怎可一時心軟?」

「將士們有想法?」

「現在還沒有,很快就會有。傾城而出乃是取『置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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