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破名 第一百七十三章 新婚

薛六甲一反常態,沒擺祖王的架子,親自來到大門口,迎接賓客,笑呵呵地說些吉祥話,怎麼看都與喜嫁愛女的父親毫無二致。

但他畢竟是降世王,不必遵守世俗的規矩,不僅在女婿家裡喧賓奪主,還收下諸多賓客送來的禮物,好像他才是這家的男主人,在娶兒媳婦進門。

諸王同時趕來,薛六甲降階相迎,挨個拱手,笑道:「明天過年,今天嫁女,好事一樁接一樁,我都有點不好意思啦。幾位太客氣,又帶來這麼多禮物。快請進,今天不談軍務,只喝酒。」

諸王輪番道喜,進到門內,又向吳王道喜。

徐礎換上一身新衣,越發襯托得相貌英俊,賓客讚揚不已,幾名婦人甚至替他感到可惜,「這麼好的一個人,居然要娶那個小魔頭。」

「噓,管好你的嘴,當心……還好,那位不在。」

華燈初上,黃鐵娘親自護送女兒來到大將軍府,這是一支獨特的送親隊伍,沒有鼓樂,卻有一群身穿盔甲、手持刀槍的女兵護送,新娘子不穿紅妝,而是一身亮銀甲,反倒是新娘子的母親,一身的紅紅綠綠,頗為喜慶。

那身亮銀甲不知是從哪裡找來的,薛金搖穿在身上居然極為合體,像是專門給她定製的一樣。

許多將領的女眷夾道相迎,心裡既驚訝又好笑,嘴上卻是贊聲不斷。

薛六甲看到女兒的模樣,吃了一驚,「女兒,你是出嫁,不是出征。」

薛金搖摸了摸身上的甲衣,「我就喜歡這一身,以後我要天天穿。」

薛六甲直皺眉,黃鐵娘道:「今天是乖女兒的好日子,一切全由她說得算。」

「行行,想穿就穿吧。賢妻,你穿成這樣又是幹嘛?真要和我再拜一次天地嗎?」

「去,我看這身衣服不錯,女兒不穿,扔掉可惜,所以我就穿了。怎麼,你覺得不好看?」

「我是擔心賢妻這身裝扮,會搶乖女兒的風頭。」

黃鐵娘笑了,「哪能?聽宮裡人說,女兒這身銀盔銀甲天下獨一份,連逃走的皇帝都沒有,誰能搶女兒的風頭?你看看這銀片、銀線,一點不摻假……」

「挺好,以後不用擔心沒錢了,這一身得有幾百兩吧?快進去,大家都等著呢。」

徐礎看到一身亮閃閃的新娘子,也吃一驚,笑著上前迎接,拱手改稱黃鐵娘為「岳母」,對薛金搖卻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於是點下頭。

薛金搖拱手還禮,上下打量兩眼,「你這身可不配我。」

「小姐這身銀甲十分罕見,不好配。」

薛家的親友圍上來,將新娘子誇得天上少有地上無雙,新郎反成陪襯。

黃鐵娘四處查看,向徐礎道:「哪位是親家母?」

徐礎道:「我母親姓徐,這裡的蘭夫人並非我的生母,我既改姓,與樓家再無關係。」

「沒有關係,還要這裡成親,那不成了強佔民宅?去將她請來,今天晚上她就是親家母,明天再一刀兩斷不遲。等等,我親自去請,別人不會說話,將親家母嚇壞嘍。」

有人叫來府里的奴僕,帶黃鐵娘前往後院,連降世王都不敢攔她,更不必說徐礎。

徐礎今晚只想討好薛家,任他們胡作非為。

婚禮實在太倉促,沒人敢做司儀,薛六甲親自擔任,一會吆喝這個,一會叫喊那個,眾人奔走不停,廳內廳外亂成一團,倒是極熱鬧,一點也不拘束。

諸王也在人群中走來走去,遇到吳王,一邊拱手賀喜,一邊使眼色,都想知道他的用意:這場婚禮是真是假?有沒有別的安排?

譚無謂將徐礎拉到一邊,認真地說:「我有點糊塗了,東都雖是天下第一名城,但也只是一城而已,離平定天下還遠著呢。怎麼大家就好像已經大功告成一般?昨天慶祝,今天又慶祝,就是沒人談論正事。諸王將士既歸吳王帳下,你該做主……」

「二哥晚些走,我有話要對你說。」

蘭夫人被請出來,徐礎必須迎上去。

蘭夫人面帶微笑,全無被強迫之意,話雖不多,但是有來有往,與黃鐵娘像是相識多年的老姐妹。

見到徐礎,黃鐵娘笑道:「親家母是個好人,你居然不認,真是有眼無珠。」

「家事難理。」徐礎向兩人分別拱手。

大將軍夫人的名頭頗能吸引目光,將領們不懂禮節,擠過來就看,或點頭或搖頭,女眷們挨得更近,甚至抬手去摸蘭夫人的衣服。

黃鐵娘一通喝斥,攆走圍觀者,向丈夫大聲道:「親家母到了,開始吧,還等什麼?」

「吉時已到,賓客歸座,新人上前。」薛六甲揮棒亂舞,將眾人趕開,清出一塊空地。

這場婚禮沒有規矩可講,一切全憑薛六甲臨時決定,他讓妻子站中間,自己與蘭夫人一邊一位,高聲念了一段似是而非的自創經文,帶領所有人跪拜三十三天的彌勒佛祖。

蘭夫人出奇地好說話,也跟著跪下,黃鐵娘越發滿意,挽住蘭夫人的一條胳膊,與她同跪同起。

薛六甲又講述一番創業辛苦,鼓勵諸王眾將同心協力云云,然後叫來一對新人,讓他們一拜彌勒,二拜天地,三拜父母,四拜親友,五拜彼此,多出兩拜,也沒人敢笑話。

薛六甲遵守諾言,儀式剛一結束,立刻宣布自己的決定:「今晚數喜臨門,不只是我的乖女兒成親,我還要收一位徒弟。我的徒子徒孫不少,許多人今晚也來了,但我這次收徒不同,是最後一次,收關門弟子。我已經得到彌勒師尊的啟示,他看中此人,要我傳授密法與衣缽。不用我說,你們也知道是誰吧?反正不是你,薛小乙,你那顆榆木腦袋,連我的神棒都敲不動。」

眾人鬨笑,心裡卻極驚訝,平時沒看出來吳王深受賞識,突然間什麼好事都落到他頭上。

徐礎上前兩步,薛六甲雙手橫棒,遞交過來,沒有立刻鬆手,嘆息道:「此棒乃是神物,你要好好珍惜。彌勒降世,神棒先行,手執此棒,上打昏君,下理庶民。若失此棒,輕則殞身,重則連累九世先祖。」

「祖王傳授,小子必以命護佑。」

殺皇滅帝棒在降世軍中名聲響亮,幾乎就是降世王的化身,別人頂多挨過它的打,摸過的人沒有幾個,今晚居然被送給吳王,眾人驚上加驚,連恭賀的話都說不出來。

薛六甲咬咬牙,終於鬆手,向眾人大聲道:「以後你們見到吳王,就跟見到我一樣,若是稍有不敬,受到神棒責罰,死傷自負,別來找我叫冤。」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開口祝賀。

喜宴擺了上百桌,從廳內一直延伸到大門外的街道上,酒肉堆成了山,許多肉甚至還沒化凍,酒也是涼的,卻一點不影響眾人的熱情,男人大吃大喝,婦人你爭我奪,往自己口袋裡裝食物。

徐礎抱著神棒,與薛金搖四處敬酒,新娘子更豪爽些,喝酒跟喝水一般,薛家的親友都有點怕她,必然起身還敬,讚美幾句,不敢說太過分的話。

徐礎的心事不在里,面帶微笑,悄悄觀察周圍的人,尤其是幾位王。

寧抱關與夫人牛天女坐在一起,夫妻二人不動聲色,不與他人聊天,彼此也無交流,看樣子還沒打過架。

晉王與本部將領坐在一起,低頭慢飲,同樣不說話。

甘招與薛家人比較熟,互相敬酒,毫無芥蒂。

馬維大口喝酒,命令部下也喝,神態張揚,與平時殊為不同。

只有吳將真心感到高興,以為吳國復興指日可待。

黃鐵娘在遠處嚷道:「行了行了,少喝點酒,去入洞房吧。」

一群婦人擁著新郎、新娘去往洞房。

洞房是薛六甲挑選的,他只要地方大,不管用途,挑中的是一間偏廳,床是現抬進去的,屋裡插滿了蠟燭,紅白都有,還有一桌子酒肉,同樣堆成小山,儘是整隻雞、整根豬肘,其中一些還是生的,正往地上滴水。

房門關閉,徐礎才第一次想到這個問題:自己真要與降世王的女兒洞房嗎?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穩住局勢,令降世王與諸王互相猜忌,但又不會立刻撕破臉,爭取時間,等待他所期望的變局。

為此,他忽略了許多細節。

薛金搖雖是十幾歲的少女,卻從來不懂什麼叫羞怯,摘下頭盔,頭髮像男子一樣挽成髮髻,轉身道:「過來忙把手。」

穿盔甲麻煩,脫掉更麻煩,徐礎上前幫忙,好一會才將甲片全卸下來,堆在桌邊的椅子上,比酒肉更高。

薛金搖裡面穿著一身淡紫色長裙,稍稍顯出幾分嫵媚,可神情還是那麼冷漠,不施粉黛,往另一張椅子上坐下,扭扭脖子,開口道:「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洞房啊。」

「我……隨你。」

「聽人說你娶過一個妻子。」

「對,也是在這座府里。」

薛金搖眉頭微蹙,「你喜歡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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